“林悦，帮我调查一下星月传媒的情况。”

“好的。”

萧寒离开后，顾唯安安排林悦调查星月传媒的情况，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只是那个念头还没有那么清晰。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顾唯安是骄傲的，他一直以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出现在萧寒的面前，萧寒就会如同二十岁时一样，一跃而上，抱着他撒娇，他一直以为，自己把萧寒吃的死死的，不曾想到，有那么一天，当他再次出现在萧寒的面前时，她居然会无动于衷，只是淡淡的对着他点头微笑，而他在看到她的时候，明明已经张开双臂，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初出国，顾唯安也是权衡再三，才决定独自离开的。他知道如果和萧寒商量的话，萧寒必定会缠着他，可是，对于他来说，那是一个太难得的机会，他不想错过。与他而言，萧寒是一个必然的存在，那个时候，他大概与萧寒一样笃定，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萧寒都不会离开他，所以他才能那么决绝的离开，以至于不给萧寒一点点讯息。

只是顾唯安也没有想到，这一走，会是十年。

十年间，顾唯安有多次可以回国的机会，但他总觉得还不是时候，他需要自己变得更强大。他也曾打听过萧寒的状况，几乎每次收到的信息都是她还是独自一人，他下意识的以为，萧寒是在等着他回归。终于，他觉得他得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觉得他已经走上了顶峰，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美国M集团的中国区总裁，所以，他衣锦还乡，载誉而归。回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他的姑娘，很快，他就查到了萧寒工作的杂志社，然后第一时间去看了她。

然而，那个十年前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女孩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女孩儿。她的脸上不再如十年前一样总是洋溢着笑容，而是多了一些隐隐的忧伤，还有淡淡的冷漠，她不再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儿，而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她看到他的时候，居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说话也是淡淡的，她再不会像十年前一样冲进他的怀抱，她的脸上，甚至没有看到他之后的欣喜。顾唯安有些落寞，还好她并没有拒绝他一起坐坐的想法。

顾唯安看着自己的女孩儿，不再拥有阳光般的笑脸，不再像从前一样叽叽喳喳，只是淡淡的说着，你终于过上了你想要的生活。

是的，顾唯安从不隐藏自己的追求，他从一开始就说，自己要成为人上人，他要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去俯视一切。只是，那个时候，萧寒看着她，满眼的骄傲，仿佛他已经是那个成功者，已经获得了他所说的一切，而她，就是那样心甘情愿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可是，当他终于功成名就的时候，他的女孩儿却只是淡淡的说着，你终于过上了你想要的生活。言外之意是，那生活，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顾唯安想着，也许她还怨他，她不想那么轻易就原谅他，她想发发小脾气，他只要多去找她几次，多关心他，她就可以原谅他，就可以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做那个在他身边欢呼雀跃的小姑娘。可是，有好几次，她都坚决的拒绝了，即使偶尔答应他的邀约，她也总是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他感觉到她对他的疏离，他终于相信，她不是还在怨恨他，只是如她所说，他们之间的往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可是顾唯安不允许，他不允许他们之间成为过去，他也不允许，他的姑娘要那样的远离他。于是他安排了一场舞会，找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借口，他亲自去挑了礼服，请了化妆师，他要让她站在他的身边，出现在所有宣城的各界名流们面前。可是，她拒绝了，坚决的，她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起出现，她只是因为不能拒绝，所以来露个面，和他打个招呼而已。

看着她和蓝玉龙离开的时候，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种想要把他拉回来的冲动，可是这么多年的经历让他忍住了，他不能失态，他要保证他的地位和人设，而挽回萧寒，他还可以等其他的机会。这次的采访，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为了再次见到她，他甚至精心准备了一下，可是，她并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一个同事，采访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失神。要知道，从前的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她只会看着他，如今的她，看着他，居然会想到其它事情。

许是男人的好胜心作祟，萧寒越是淡然，顾唯安就越不愿意放弃。他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这个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女人，但他就是要重新把她抢回来，他要她在他的身边，像十年前一样笑出来。他大概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这是一种偏执，更是一种狂妄。

也许，顾唯安这十年来太幸运，毕竟，从一个留学生，到美国M集团的中国区总裁，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更多的人，是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渐渐磨去了锐气，年轻时的豪言壮语，最后都只成为了生活的陪衬，现实生活的层层压力，最终只是让他们走入了日常生活的蝇营狗苟。

顾唯安可以在短短十年里获得如此大的成就，自然离不开他的努力，但也是得益于运气。留学三年，如果不是那个进入M集团的实习生临时决定回国，他可能就要与M集团失之交臂，于他而言，进入M集团，就代表着无限可能。果然，他没有让M集团失望，也没有让自己失望，一路升级打怪，不过七年的时间，就做到了M集团中国区总裁的位置。事业上，顾唯安无疑是成功的，而如此成功的他，不允许自己在萧寒面前失败。

林悦很快将星悦杂志的调查资料拿给了他。“星悦杂志隶属于星月传媒，是星月传媒旗下的主流杂志，以精英、明星、时尚、美食、旅行等内容为主，创刊初期曾风靡一时，如今销量已经大不如前。另外，星月传媒还有一些小众杂志，基本都名不见经传，市场影响不大。”

顾唯安一边翻阅着手里的文件，一边听着林悦的回报，问道：“有没有收购的可能？”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虽然近期的青年企业家系列出来以后，星悦杂志的销量大幅上涨，但是与创刊初期相比，还是差距较大，加上经营理念滞后，经营人员欠缺，星月传媒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是……”

林悦跟随顾唯安多年，深知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事，但是M集团向来不与传媒业有过多往来，也并没有计划要介入传媒业，因此她有一些疑虑。

“说下去。”

“只是我们与传媒业并无相关，不知顾总为何要收购星月传媒？”

“你去帮我看一下收购星月传媒需要付出的代价，其它事情我会定夺，也会和美国总部报告。”

“好的。”

说完，林悦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顾唯安却莫名有些烦躁，简单收拾了一些，驱车来到宣大。是的，这里有他们共同的回忆，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大一生活，那一年，他们很快乐，彼此的学业都很好，偶尔还会去上对方的课，尽然也能听得进去，老师偶尔提问甚至会问道萧寒，她也都一一答了上来，他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吐吐舌头说，其实经济学也挺有意思的。是，原来萧寒一直都是聪慧的，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偶尔展露出笨拙的一面，大概也只有他，才会觉得萧寒是笨笨的可爱。

曾经的校园，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曾经的音容笑貌，曾经的亲密无间，都是曾经，都活在曾经，而不是现在。顾唯安稍稍觉得有些泄气，但很快，他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想，他一定可以追回萧寒，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些年华，是无可替代的，那些经历，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从宣大回到公司已经是晚上了，林悦还没有离开，顾唯安淡淡的和林悦打了个招呼，下意识的问了句：“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林悦耸了耸肩，站起来，随顾唯安一起进了办公室。

顾唯安去拿了一瓶红酒，两个酒杯，各自斟满，递给林悦一杯，轻轻摇晃了一下，一饮而尽。林悦看着顾唯安，也轻轻的喝掉了杯中酒。

顾唯安又倒了一杯酒，踱步到了窗前，窗外灯火辉煌，璀璨绚丽，霓虹灯扮靓整个城市，五彩缤纷，才发现，原来宣城的夜景是如此美丽。顾唯安回头，看到林悦远远的站在他的身后，轻笑一声道：“想什么呢？”

林悦笑着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啜饮一口酒杯里的红酒，淡淡的说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好安静。大概是工作太忙了吧，偶尔这么静下来，觉得有些不习惯。”

“是啊，好安静，我们站在这里，大概是因为站得有些高，所以听不到市井的声音，如果是走在路上，看到的大概又是另一番场景。”

“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们这样的并不多么高尚，别人那样的也并不多么卑微。人嘛，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今天怎么这么多感慨？”顾唯安看着林悦，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同。林悦的工作能力很强，办事效率也高，交给她的工作，都能很快完成，所以这么多年来，顾唯安不知不觉间就已经习惯了林悦的存在，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林悦坐在他的门外，他就可以做到心中有数。

“没有，可能是因为忙碌的一天结束了，终于有时间，可以想一些与工作无关的问题了吧。”

“回家看过父母了吗？”顾唯安突然问道。

“还没有，这段时间太忙了，等等吧，这边的工作都理顺了。”

“好，回去的时候说一声，带我问伯父伯母好。”

林悦点点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林悦的心情有些复杂，她隐隐觉得，顾唯安让她去调查星月传媒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可是，顾唯安不愿意说，她也不能去过问太多，但还是莫名觉得不安。林悦对于顾唯安的过去多少知晓一些，知道顾唯安有个念念不忘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隐藏自己的感情，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可以留在顾唯安的身边，他成功了，她与她一起庆祝，他失败了，她与他一起重新开始，他落寞了，她便静静的在他的身边陪他。她的心里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份爱，太过卑微，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离开顾唯安。

“唯安。”

“嗯。”

“你有没有见过你的初恋女友啊？”

听到林悦的问题，顾唯安回头看了看她，转过头去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有些落寞的说：“见过了。”

“她……还好吗？”林悦其实想问的是，她还在等你吗，可是她有些害怕那个答案，如果她真的还在等着顾唯安，那么，她就彻底出局了，顾唯安甚至不知道，她曾爱过他。

“她，应该还好吧。”顾唯安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还好吗？她应该好吧，至少她身体健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生活过得似乎还可以。可是，应该也有什么不好吧，她看上去似乎并不快乐。

“你们……”林悦有些艰难的开口。

“我们？”顾唯安自嘲的笑了笑，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说了一个他并不想承认的事实，“我们，大概已经不是我们了，而是我是我，她是她。”

听到顾唯安的话，林悦的心里感到一阵轻松，她回头看看顾唯安，他却是一脸落寞的坐在沙发上，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摇晃着酒杯。原来，他们所期待的，并不一样。林悦刚刚才放松的心情，一刹那间，又有些心疼，她曾无数次看到过顾唯安这个表情，满满的失落与忧伤。是的，顾唯安也会有不确定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想，也许萧寒已经忘记他了，每当那个时候，他就如同现在一样。可是，他会很快说服自己，不会，萧寒还是一个人，她应该还是在等他，他相信她一定可以等到他回来。如今，他回来了，可是她已经走远了。

顾唯安仰起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了一句“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便转身离去了。林悦看着顾唯安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的后面，心脏渐渐被失落填满，她走过去，拿起酒瓶，又倒了一杯酒。

对于感情，林悦其实不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她有过几次失败的恋爱经历，总是百分百的付出，最后却伤痕累累，她一次一次从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就在以为自己不会再爱的时候，遇到了顾唯安。那时候的顾唯安，有温暖的笑容，倔强的神情，无论什么时候似乎都充满了力量，让她的心渐渐沦陷了，她不由自主的走近他，停留在他的身边，可是她不敢更进一步，她恰到好处的维持着与顾唯安之间的距离，让彼此都不至于尴尬，却又总比其他人要亲近一些。她默默等待着，顾唯安可以发现她的好，可是顾唯安却告诉她，他有一个深爱的女人，总有一天，他要重新回到她的身边，给她她想要的爱情。

林悦不是没有心痛过，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最终，她都败给了自己。有许多次，她也想过要破釜沉舟，告白自己的感情，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一种交代，可是看到顾唯安的时候，她又退缩了，她怕那样一来，她就永远失去了可以留在顾唯安身边的可能，于是她就退守一个安全阵地，做顾唯安最好的搭档。

她一直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也不错，无论如何，她爱的人，就在她的身边，虽然他从不爱她，看上去却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她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看着他，不曾想，连这么一点可怜的期望，都可能要破灭了。

谁的心，不会痛呢？林悦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面对爱情的时候，她也会失落，也会欣喜，也会流泪，也会有所期待，只是，她自愿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位置，到头来，原来那个位置，也并不属于她。

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林悦从顾唯安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走到大街上，烟火气似乎重了一些。M集团所在的是高档商业区，精英白领集中，上班的时候，都是标志的微笑，精干的打扮，下班了，似乎总是有些孤独，高额的收入，有时候并不能填补夜晚来临后的空虚与寂寞。林悦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在一起谈恋爱的，彼此相依相偎，有独自一人步履匆匆的，也有出来讨生活的，这个世界，从来就是丰富多彩的，并没有哪个人特别重要，就如同林悦一样，几个小时前，她还是M集团中国区总裁的助理，是许多人所可望不可即的职场精英、女强人，而此刻，也不过是个有些落寞，对爱情不知所措的小女人。事业与生活，有时候就好像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天平到底要偏向哪一边呢？这个选择题，似乎有些太难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地铁口，旁边有一对夫妻在卖烤地瓜，妻子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丈夫走过去为她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把一块毛毯盖在了她的身上，妻子抬头，冲着丈夫甜甜的笑了。有人路过买红薯，丈夫转过身去，做起自己的小生意。

林悦静静地看着那对夫妻，突然有些羡慕，他们也许不如她的收入那么高，不像她总是光鲜亮丽，可是在这样一个冬日的夜晚，却可以彼此陪伴，给予彼此温暖的笑容。原来在这个时候，她想要的，也不过是那样一个笑容而已。

她轻轻走过去，买了两个烤红薯，走进了地铁，送给了里面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