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末。
筱白荷和穆希芸二人赶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到了田里,那里正忙的热火朝天。
田埂边的道路上停满了正在装蔬菜的马车。
候长林陪着自家老爷在一旁说笑着。
听到筱白荷的声音,他激动的指着缓缓过来的女子,“老爷,你快看,那就是筱东家,你可别看她年岁不大,有能耐的很呢!”
候舜顺着老仆的手指朝前望过去,见过来的有俩丫头,看那俩稚嫩的面孔还没自家的小女儿大,不禁有些发楞,这其中一个就是在城里颇有声望的筱东家,能挤垮了袁保田的酒楼,还把袁保田送上了断头台的丫头?
怕老爷失去和筱白荷套近乎的机会,候长林焦急的催促着自己发愣的老爷,“老爷,你快别发呆咯,筱东家素日忙的很,极少来咱庄子上的。”
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的候舜忙点头,“嗯,你说的是呢,我这就过去和筱东家打个招呼。”
看到整筐的蔬菜被人搬着从暖棚里出来,挽着筱白荷的手臂,眼睛亮闪闪的穆希芸小声央求着,“白荷,肉不让吃,你可要答应我去暖棚里摘个鲜嫩的番茄来尝尝呢。”
哪里能给这没规矩的丫头开这个先河,筱白荷板着脸,“说好的要忌嘴几日,生番茄也不能吃的,这事没得商量。”
“罢了,就依着你把我当个犯人对待。”
来这里能看到热闹,也不算白来,穆希芸郁闷的应了声,眼神四处大量着。
“筱东家,你今儿可来的好啊!看这热闹景象,咱庄子上可是有许多年都没出现过咯!”
虽没走近,看到俩丫头的神态举止,候舜已经准确的判断出哪个是筱白荷,他急走两步,呵呵笑着朝筱白荷拱手行礼。
瞥了眼候舜后面紧紧跟随的候长林,筱白荷已经知道这人的身份,遂含笑望着他,也给他回了礼,“候员外安好,有这番热闹景象,这还是托你的福呢。”
这丫头仅仅看自己一眼,就能说出自己身份,倒是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候舜哈哈笑着赞道,“筱东家好眼力,怪不得能做如此大的事业,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筱白荷为人直白,侯舜精明又不失厚道。
俩人聊起蔬菜的种植和销售的模式已经后续的发展,一时间宾主相谈甚欢。
穆希芸不屑听侯舜他们的客套话,悄悄的退开去了就近的一个暖棚。
听罢筱白荷妙语连珠却有极为有理的话语,候舜感慨又惋惜的拍了下手掌,“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唉,筱东家若是个男儿身,我真想把你请回府里教授我那几个不长进的儿子读书呢。”
筱白荷用了前世的营销手段,让候舜瞬间就折服,她满是谦虚的摇着头,“候员外客气,你把白荷捧的忒高,我不过是乡野女子,因家贫才想出这谋生之计,说的话又肤浅的不成,实在是难等大雅之堂呢。”
这丫头品性高洁,真是难得的人才,心里再次深深的为她不是男儿身而惋惜。
侯舜瞬间就决定要和这有才能又人品极佳的丫头合作,让候家的产业在他的手里再扩大数倍。
候长林是个忠心主子的好奴才,怕老爷和筱东家走的累,忙指派庄子上的佃户去菜棚旁搭盖的茅屋里取俩木凳过来,他自己则跑去老爷的马车里,把炭泥小炉搬了下来,还让一旁的人帮着把老爷的茶具一并取了下来。
二人去暖棚里看过长势喜人的蔬菜,又笑着离开暖棚。
在自己的认知里,员外大多都是肚满肠肥很是圆润的人物,这个侯舜相貌不输徐之卿,看面相也不过三旬左右。而且涉足的生意面很是宽广。这俊朗英挺的形象和那些土财主、暴发户也相去甚远。
筱白荷笑着打趣,“候员外,你这么年轻有为,白荷还有些不敢喊你这个员外的称呼呢。”
“那依筱东家看,怎样的称谓才合乎在下呢?”
这丫头时而凝重肃穆,时而又俏皮欢脱,还真是个百变的性子,候舜目光清明又坦率的望着她。
筱白荷在木凳上坐下来,郑重其事的点着脑袋,“嗯,而立之年就被人生生的喊老,最起码你的年纪好像和员外有些不沾边,应该称你候公子嘛。”
“呵呵,筱东家你说的对,我也有些苦恼。”
笑着赞同筱白荷的话,侯舜又转头含笑吩咐候长林,“长林叔,从今儿起,你就让庄子上的人换个称呼,就喊大爷吧。”
候长林为难的想到,老爷被筱东家蛊惑的换了称谓,那府里的三个少爷要换个啥称呼呢?
不过没敢扫主子的体面,他仍然恭敬的点头应下。
很是喜欢这丫头真诚、率真的性子,候舜淡淡的笑着,“既然筱东家都称呼在下为候公子咯,那在下也就不再喊你筱东家,改为筱姑娘,这样也嫌的公平些。”
放下手里的茶盏,筱白荷扬眉一笑,大气的说着,“来而不往非礼也,候公子甭和我客气。”
短短半个时辰的相处,候舜对筱白荷生出知己相见恨晚的感慨。
徐之卿赶过来时,见筱白荷正和一个三旬的俊朗男子谈笑风生,看那丫头一点也没顾忌的肆意笑脸,心里不禁替萧五捏了把冷汗,这丫头也忒能招人了。
若不是萧五郎和自己有过命的交情,自己在见过筱白荷几次,被她的风采深深吸引,他才忍痛掐灭不该有的心思,如今见这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敢对筱白荷有企图,妄图撬他兄弟的墙角。
徐之卿的怒火就喷涌而出,极好的修养使他极力克制住心里源源不断的怒意和愤。第六书吧6shu8xs
为了好兄弟,他要淡定,遂握了握拳头,迈开大步朝前走了过去,“白荷,我来的是不是有些晚咯?”
“哎,只要天不黑,徐公子你来的都不算晚哦!”
听到徐之卿冲她打招呼,筱白荷笑着站起身迎了过来。
走了两步,她又懊恼的轻拍着额头,笑着把已经站起来的候长林给徐之卿介绍,“徐公子,我给你们引荐下,这就是这片田地的主人,候公子,有他的慷慨,我才有机会种出蔬菜来的呢。”
又笑着指着面色复杂的徐之卿,“候公子,这位可是勇猛无敌的徐小将军,他今儿是专程来给军营采购蔬菜的。”
初次见面,不知道这人男子满腔的敌意从何而来,但看他对筱白荷充满着难言的表情,候舜又有些了然,只怕这人是钟情与筱姑娘,见自己和筱姑娘相处的有些亲近吃了干醋。
侯舜才想通透,就听到筱白荷说了此人的身份,不禁对徐之卿肃然起敬,双手抱拳给徐之卿行礼,“原来徐小将军也来到了栗邑小城,能有兴瞻仰徐小将军的风姿,真是一大幸事。”
原来这个人是个乡野的土财主,依筱白荷的眼光应该不至于看上这个男子。他稍稍松了口气的徐之卿又有些反感候舜对他的恭维,只是漠然的点点头,“候公子客气。”
自己能在异世种出反季蔬菜,很是骄傲的筱白荷也不避嫌,上前要拉着徐之卿的手,“徐公子,你快随我去暖棚里看看,这回你们的将士可要享口福咯!”
本要拒绝筱白荷伸过来的手,但旁边还站着个侯舜,赌气似的就任由筱白荷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嘴角含笑的候舜,默默注视着他二人携手去了暖棚,低声念叨了句,“真是才女配英雄,神仙眷侣。”
被筱白荷拉进了暖棚里,待她松开了手腕,徐之卿还有些发懵,脸也通红一片,茫然的眼神在暖棚里的蔬菜上扫视着。
带他进的是番茄棚,里边的秧子上结满了或青或红的番茄,筱白荷笑盈盈的回过头催促着依旧站在暖棚门口的徐之卿,“徐公子,别发呆啊,你快过来嘛。”
看到菜秧上硕果累累,徐之卿的心情又有了改变,“哦,这就来,你还真是神仙下凡,竟然在这天气种出了夏日才有的蔬菜。”
就是自己回头看看自己短短几个月所经历过的事情,筱白荷信心十足的笑着,“嘿,你可别说,这世上就没有多难的事情是做不到的,只要你有颗不屈不挠的恒心和坚韧的毅力。”
这丫头简单说的话就是哲理,萧五那家伙可真是祖坟冒了青烟,竟然那么早就把这丫头给定了回来。
徐之卿心里的酸意又悄悄的冒了出来。
“喏,尝尝,这可是最新鲜的呢,滋味保证纯正的很呢。”
这时代田里也没种那么多的外来物种,连蔬菜都极好打理,有水灌溉和农家肥,连虫子都不会生出。前世的那些层出不穷的农药她弄不来也更是没有用处。筱白荷摘了个番茄,递给了眼睛里闪着亮光的徐之卿。
他接过筱白荷递过来的一个红彤彤的番茄,轻轻的咬了一口。
素来不稀罕吃零嘴的徐之卿被嘴里酸甜的滋味给倾倒,“白荷,这番茄都能当果子吃了,滋味很不错呢。”
在前世可不是有许多爱美的女子把番茄当做美容养颜的果子来吃。
筱白荷笑着点头,“你说的对的呢,这果子既能做美味菜肴,也能充当果子食用,素常多吃些对身子有好多益处呢。”
她的话才落地,穆希芸从菜秧架子后面钻了出来,“好啊,白荷,你明知道番茄有这么多的好处,咋还不让我吃呢,害的我像个小贼躲在这里不敢露头?”
瞧了眼穆希芸嘴角上还沾着红色的番茄汁,筱白荷瞬间冷了脸,“穆希芸,你可真是好样的,我说你咋不见了踪影,原来躲这里偷吃,你昨儿肚子的痛都忘到哪里去了?”
见到徐之卿都能肆意的吃番茄,这天地之别让穆希芸觉得自己很受伤,“你别又叨叨着训斥我,方才的话我可对记着呢!凭啥他就能放开量的吃番茄,我就要偷摸着吃呢我不服!”
穆希芸的强词夺理,彻底的让筱白荷生了气,语气越发的冰冷,“生冷忌嘴的话要我给你说几遍,你若是再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干脆你回后衙里待着吧,想吃啥也没人会横加阻拦,今晚回去咱俩就把食铺的所有账目都清算一遍,你我二人就次散伙,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得知筱白荷要和自己分开,穆希芸顿时慌了神,委屈又语无伦次的辩解着,“你,我……就吃了个最小的番茄而已,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你竟舍得把我给抛弃了啊?”
竟然在穆希芸的眼里看到滚动着的泪花,徐之卿有些诧异。
这凶猛的丫头也会有这柔弱无助的情形出现。
望着筱白荷决然的出了暖棚,再联想到昨儿穆希芸那被腹痛折磨的苍白的脸和凝结在一起的眉头,徐之卿也不知该不该数落她几句,也呆愣愣的杵在暖棚里不发一言。
从和筱白荷相处到今日,她都是笑吟吟的面对旁人,除了对自己有些苛刻,可也在自己的接受能力之内,这下是彻底的被自己给气到了竟然要赶自己离开。
缓缓的蹲下身子,穆希芸手捂着脸,止不住的眼泪从指缝里朝外冒。
听到细微的抽泣声,徐之卿从身上摸出条淡蓝色的棉布帕子,走过去递给她,“别这么没出息,若不是你管不住嘴,白荷能舍得说出那样的重话啊,她这会的心情不比你好。”
原本要发怒的穆希芸,听到最后的那句话,顺从的接过帕在脸上胡乱的抹着,并仰起脑袋红彤彤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徐之卿,“我错了,不该不听白荷的话,你去向她替我求求情,赚银子的事都是小事,我真的舍不得和她分开啊。”
看她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和娘养的波斯猫有些像,徐之卿的心也跟着软掉。
不过为了这丫头能吸取教训,他仍然态度坚决的问着,“这次我倒是能替你求情,可是你以后呢,总不能次次犯了原本就不该犯的错就找人替你求情吧?”
徐之卿可以帮自己,穆希芸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的扯着他的衣摆,神色凝重又惶惶的望着徐之卿的眼睛,“一次足以让我刻骨铭心,永远都不会有下次,我可以向你保证。”
原本就不是大事,她又怎能忘了自己卑微入尘土时,穆希芸对自己的坦诚相待。
筱白荷也是气这丫头明知故犯把自己一再叮嘱的事当了耳旁风。
在徐之卿的求情下,她故意板着脸,“这次是看在徐公子的脸面上,我给你半个月时间的考验,若做不到,倒是就别怪我冷情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