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房里寂静无声。
烛火摇晃,偶尔发出噼啪声响,有粉衣侍女轻轻起身拨弄了几下烛芯,她看了一眼悄无声息的床帐,又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边小榻。
浅黄色的床帐中,呼吸陡然沉重了几分。
原本熟睡的人睁眼,直直的看向层层叠叠的床帐。
烛火光芒透露过来,摇摇晃晃并不清晰。
一灯如豆。
宋黎感受着这句身体的鲜活,心脏有力皮肤白皙,不似她,呼吸沉重且破碎,行将就木半埋黄土。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她抬手,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着自己白皙的指尖一抹豆蔻胭脂红,轻轻用意识喊了一句。
“系统?”
“宿主,我在,是否接收身体记忆?”
“接收”
宋黎只觉得一阵眩晕,脑中似有烟花炸开。
她抬手扶额,定了心神去看。
果然是和她差不多的时空,一样的皇权为尊,一样的重农抑商。
天下昌平,国运兴隆。商业也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了起来。
可商人地位还是低下,从不准商户参与科举。
这具身体本名许安然。是皇商许家的嫡女。
许家家大业大,家财富饶,且得了皇商一名,真真是个奢侈的家族。
可许安然并不如意。
她母亲难产,一尸两命,独独留了她一个人。
父亲忙于生意无暇看顾于她,她早早失了母亲,姨娘又对她不上心,她只得一人跌跌撞撞的活。
活成了沉默少言,软弱无力的性子。
身为商家女,竟不爱账本算盘,反而爱极了吟诗作画。
“倒是可惜了”宋黎轻叹一声。
若她是官家贵女,就算是自己无才无能,若有家族庇荫,父兄看护,找一个文采斐然的夫君,纵然无力管家,也一样的琴瑟和鸣,一生安好。
可她不过是一个商家女,不懂得料理生意,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商家不需要只会吟诗作画的闺秀,他们要的,是能够帮衬家里的女儿,是手段凌厉管家利索的主母。
许安然在十二岁时由父亲许盛带着上手长房生意,却是连连出错,只磨得许盛耐心全无,歇了由长女继承家业的心思。转而全身心的培养小女。
资源倾斜,亲人偏心,许安然年岁尚小,身边又没有母亲兄长帮衬,对此手足无措,无力挽回,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活成隐形人。
后来,她更是直接做了联姻的工具,匆匆嫁了盟友家的庶出少爷,以此促成两家的生意合作长长久久。
与此同时,庶妹许惜然光芒大盛,由父亲带着渐渐上手了家族产业,俨然是朝着少主的方向培养,只待将来招了夫婿就接手这个庞大的家族。
她眼睁睁看着庶妹光芒渐盛,左右逢源。
而她,活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角落,灰头土脸无人问津。
她除了恨自己木讷寡言软弱无能,竟谁也恨不得。
一天天的消磨生命,眼睁睁看着庶妹继承家财得意张扬。
许安然不过双十年华就郁郁而终,也没有儿女留下。
若是如此倒也罢了,不过是一个隐形人无声无息的死去。偏偏她弥留之际想着自己的一生,起了万分的不甘,这一份夹杂着怨气的不甘同样如宋黎一般引来了系统。
许安然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她不明真相,除了怨自己软弱无能,她谁也恨不得。
可是她不甘心,就是这份不甘,她看到了过往。
至此,许安然看到了十数年前,父亲重伤回府那一日,明明吩咐了不准惊动娘亲,可娘亲还是被一个小丫鬟引着去了父亲院里。
身怀六甲的女子一眼看到丈夫血肉模糊的样子,心神不稳之下不慎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她看到母亲满身血污,满眼的绝望,呼吸渐渐微不可闻,看着那个窒息死亡的孩子,身上青紫,瞪着大大的眼睛,胸口却没了一丝起伏。
她看到了十二岁自己刚开始试着料理生意时连连出错,看到父亲满怀失望的眼。
她看到自己活的像个隐形人,不被所有人期待,就是死,灵堂都是冷冷清清。
她只是性子软弱了些,并不傻,看到这些,她自然明白了。
是许惜然。
她母亲原也是能干的人,她原也能有一个弟弟依靠,有母亲指导,可是他们一尸两命,死未瞑目。
她原本也可以跟着父亲慢慢学,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可许惜然母女在一切刚开始之时就动了手脚,彻底断了她的所有希望。
所以在系统问起时,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系统,把身体给了别人,求一个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