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踏进浴室，看见沐熙晗站在花洒下，水流浇在他的头上，顺着头发流到脸颊，又顺着脸颊流淌到身上。沐熙晗闭着眼睛，一只手拄在墙上，苏雅看着他的侧脸，还有那隐忍的嘴角微微颤动。

苏雅慢慢走到沐熙晗身后，伸出手接水润湿自己，温润手掌，然后手上接好沐浴液，往沐熙晗身上涂抹，免得手凉引起沐熙晗不适。

沐熙晗站着一动不动，任凭苏雅摆弄，眼神空洞无光，眼睛红红的肿肿的，一看就是哭的很凶，鼻涕从鼻腔里流出来，混着头上流下来的水，也没有去擦。苏雅把手冲洗干净，踮起脚，一只手托住沐熙晗的头，另一只手为他擦去鼻涕，又打开水龙头，把手冲洗干净，再托住沐熙晗的头，把他的脸擦干净。

苏雅回身拿出沐熙晗常用的洗发水，瓶子已经空了，苏雅摇了摇，还是倒不出来。她把洗发水的瓶子丢进垃圾桶，然后拿出自己的洗发水，递到沐熙晗面前，摇晃着。

“用这个可以吗？明天我去给你买新的。”

沐熙晗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苏雅手上的瓶子，接过去往头上倒，洗发水顺着头发滴落在身上和浴室的地板上，苏雅赶紧上去抢过来。

“诶呀在干嘛，弄得哪里都是。”

苏雅把洗发水瓶子放好，转过身往下按沐熙晗的肩膀，然后帮他洗头发。

“闭上眼睛！”

沐熙晗俯着身子，闭着眼睛。苏雅为他揉搓头发，然后打开水龙头，拿着花洒对着沐熙晗的头冲洗。

“眼睛有没有进水啊，不舒服的话告诉我啊！”

“姐……”

沐熙晗终于开口说了话。

苏雅给他冲洗干净后，沐熙晗站直身体，看着苏雅。

“对不起！”

苏雅看着沐熙晗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她低下头，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加重沐熙晗的负罪感。苏雅不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悲伤是会有的，但不像刚知道真相时那么强烈。

手中的喷头一直喷洒着水，喷到墙上又溅到他们的身上，本来温热的水再折回来就变得凉凉的，一股股寒意也随之而来。

“以前我对你做的事简直畜生不如，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哪怕你叫我去死，也绝不含糊。”

苏雅眨眨眼睛，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着喷头对着沐熙晗的身上冲洗，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知道他做得到。

“姐……”

沐熙晗抓住苏雅的手腕，又想说点什么，苏雅抢先一步先开口。

“帮我打沐浴液吧！”

苏雅盯着沐熙晗，没有过多的表情。沐熙晗眨了眨眼睛，回身去拿沐浴液，然后往苏雅的身上涂抹。等苏雅洗完头把身体冲洗干净之后，两个人擦干身体，走出了卫生间。

苏雅很沉默的坐在床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沐熙晗收拾好卫生间，坐在客厅里沉思。

人有时候是这样，经历了多少痛苦，受过多少磨难，无人问津都不觉得难过，可是最听不得“对不起”三个字。他们想被对得起，想要在受伤之前得到保护，而不是别人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能让她遭受的伤害一笔勾销。

那些看似释然的背后，披着心胸豁达的外衣，藏着深夜枕上的热泪，舔着深入骨髓的伤口，挂着云淡风轻的苦笑。

那些沉默的时刻，咽下了多少恶毒的肺腑之言，又吞下了多少锥心的难言之苦。外人看到的，是巍然不动的躯壳，看不到的，是千疮百孔的内心。

苏雅擦完头发，换好睡衣，站在镜子前擦护肤品，然后把她和沐熙晗脱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洗好后拿到阳台去晾起来。

沐熙晗晚上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打开冰箱看里面有什么可以吃的。很久没过来住，里面的东西所剩不多，他订好了外卖送过来。

苏雅晾好衣服就在卧室看书，沐熙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待外卖的到来。

“叮咚！”

沐熙晗赶紧起身，小跑着去开了门，接下外卖。拿到餐桌上打开包装，然后走到卧室去叫苏雅。

“姐，晚上都没吃饭，我订了点儿吃的，过来吃点吧！”

苏雅看着沐熙晗虔诚的样子，像极了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她放下手里的书，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沐熙晗过来把拖鞋给她往前凑了凑，然后扶着她的胳膊，等她穿好鞋后一起走出了卧室。

苏雅一看桌子上的东西，都是清淡口味的，没有辛辣的。她知道沐熙晗为了照顾她的嗓子，没有按照自己的喜好点菜，她的嗓子稍微吃一点辛辣的东西，就可能会发炎，想来也是什么慢性病，需要多注意才是。

一边吃，苏雅一般打量沐熙晗。

“你知道真相了，打算怎么办？”

“我……没想好……”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觉得有必要重审旧案，还我父母清白了。”

“你想怎么做？”

“我已经在接洽警察，搜集沐夫人的相关犯罪证据，如果她犯了法，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苏雅说完低着头，不停地夹菜塞进嘴里，争取让自己没有说话的空档。

沐熙晗虽说生气，也很痛恨自己的奶奶杀害了自己的妈妈，但是，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他见苏雅如此坚决，也没有反驳，心里还是犹豫不决，始终说不出坚定支持苏雅的话。

苏雅猜得出来他的为难，也不想强迫他站在自己这边。

“毕竟你是沐家人，你也不用非得站在我这边，我只是需要她给我一个说法，能让我的爸爸妈妈在地下安息。”

“我……”

“我懂你的难处，其实你比我更痛苦，可能……痛苦的还不止你一个。”

苏雅想到了沐柏韵，她在想，沐柏韵知道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老婆，内心该是多么痛苦，他不能言说的何止是丧妻之痛。沐家的每一个人都藏着令人汗颜的秘密，只是她还想不到，沐柏韵的秘密是什么。

沐熙晗以为苏雅说的是申新玉，叹了口气。

“她会难过吗？后悔对我妈妈那么残忍？”

苏雅知道沐熙晗理解错了，也没有纠正，她总觉得，现在还不是告诉沐熙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