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乾离开苑西家后，独自走在晚秋冰凉的夜里，风时而猛烈，时而温柔，露水藏在枯黄的树叶上，躲在迟暮的草丛里，那些氤氲在空气中的水分子，借着秋风扶摇直上，正应了那句“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刘世乾走的缓慢，眼睛注视着过往的车辆，和散在的霓虹，偶尔从建筑里传出来的说笑声爽朗而豪放，街边飘荡的音乐声浸润着每一个细胞，行人打着电话提着皮包匆匆擦肩，小朋友举着棉花糖在家长面前奔跑，欢乐的嚎叫。

怎么如此拥挤的城市让他心生空旷，眼不见边际，听不到回响。刘世乾晃来晃去，在警校多年训练磨砺而练就的刚强体魄，此刻像一堆摇摇欲坠的多米诺骨牌，他尽量不触碰到任何人，他不能碎裂，他不断的告诉自己，

“你是一个人民警察！你是一个人民警察！你是一个人名警察……”

一刻也不能忘，一刻，也不能忘。

当面对选择时，人难免会犹豫，或动摇，这并不可怕，这时候，不断心理暗示的告诉自己坚守，就真的会克服。那些面对诱惑、恐惧、危险……而抛弃底线的人，说控制不了不过是借口，那些本不该做而做了的事，不过是人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刘世乾此刻还意识不到，调查自己的父亲，不仅是对正义的坚守，更是和人性博弈的抗衡，而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莎丽坐在地铁上和朋友聊着天，怀里抱着文件夹，斜挎着小皮包，耳机挂在耳廓前，搭在肩膀上。她摸着胸前文件夹的封皮，若有所思的眺望着车厢的后方。

透过人群，她看得见张宪空的女儿张茉，她总是低着头，拉着车厢门口的把手，沉默的站着。她的头发长长的，黑黑的，总是披散着，厚重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庞，只有下巴若隐若现。

莎丽已经跟踪她好久了，想从这个孩子身上寻找到切入点，了解张宪空更多的事情。可是她渐渐发现，这个孩子是个人际关系相当简洁的人，每天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她曾经询问过她的同学，想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同学们频频摇头，都表示对她一无所知。莎丽越来越觉得，张宪空一家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就连他的女儿，也不例外。

在跟踪调查的这段时间里，莎丽发现张茉每周休息的时候都去市图书馆看书，基本上从早上八九点钟出发，到晚上七八点钟回家，一整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她总是背着双肩背包，里面装着一个一升容量带吸管的透明大水杯，还有一些零食和填饱肚子的食物或快餐，大概中午的时候，可以看见她从背包里拿出这些东西，走到可以通风的窗前或无人的休息区，吃完这些食物之后，继续回去借阅书籍。

莎丽跟踪她的几个月里，为了摸清她的行动路线，也是煞费苦心，有时候自己也会带着手提电脑来图书馆一边办公一边监视。

通过刘世乾给她的信息来看，张茉在中国和张宪空一起生活，而张宪空的妻子户籍记录显示在瑞士。两个人的婚姻关系在十五年前结束，张宪空的前妻肖静卓就带着女儿张茉出国了。一直到张茉开始上小学，才回到中国和父亲居住在一起。肖静卓出国后，据说因为精神问题时常就医，后来不得已将女儿送回了中国。张宪空每个月会定时给肖静卓的海外账户汇过去一笔生活费，即便是张茉回国了，张宪空仍然每个月给前妻汇过去一笔钱，金额不大，每月固定，只是肖静卓再也没有出现过。

张宪空定期会去沐家给沐柏韵做检查，问诊，重新填写健康状况，曾经在公司曾经和张宪空有过几面之缘，可一直没机会接触。

莎丽一直在苦恼，自己应该以何种方式接近张宪空，才能从他那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直到偶然的一次看见张宪空接张茉回家，莎丽感觉，机会来了。

在张茉的人际关系里，简洁得类似透明，除了她的父亲，好像就没见过她跟谁还说过话，这让莎丽频频咧嘴皱眉，调查一度陷入死角，毫无收获。可是她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张茉的这种性格和生活方式，和她的母亲洪佳玲有直接关系。她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找不到任何线索，刘世乾劝过她很多次这么跟踪下去也是徒劳，她偏偏要坚持。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归后，莎丽发现了张茉的一点点异常。

张茉每次去市图书馆，坐在哪里的位置通常是随机的，吃饭或是停留的区域也都不是固定的。至于去哪个分类的借阅室借阅书籍，开始，莎丽以为也是随机的。直到最近一次跟着张茉去图书馆，张茉和往常一样在各个区域游走，看到感兴趣的书籍会拿在手里翻阅，之后或是放回原处，或是一并拿在手里等回座位上再看。

莎丽自然地走在图书管里，看看每个座位上看书的人，看看擦肩而过的人怀里抱着的书，悠哉的迈着阔步，和张茉保持着不易被发现的安全距离。她看见张茉走进了文史馆借阅室，她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并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徘徊。等她靠着围栏向楼下大厅看的时候，张茉抱着两本书走了出来，莎丽起初并不在意。可是前面并排走过来三个穿着小学校服的学生，开心的谈论着什么，张茉下意识的侧身让路，怀里的两本书暴露在莎丽眼前，最上面那本书的名字是《心理学与生活》。

莎丽惊讶的看着张茉的背影，她绕过转弯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背包里的水杯拿出来，拧开杯盖大口的喝着水。莎丽回头看了一眼张茉刚才进去借阅书籍的借阅室名称，确实是文史类无疑。莎丽慢慢的回过头，站在玻璃围栏前，眺望着张茉胸前的那本书，目光犀利，扶着围栏的手攥紧了拳头。她看着认真学习的张茉，心中越发笃定自己的坚持。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