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子府的路上,沈颜脑子一直在盘算相府的事。
虽然她取了茶壶茶盏让安世全将东西送到了御医苑去检查,但她心里其实并不认为问题是出在茶水上面的。
这么直白的杀人手法太过低级了。何况当时相府的人并不多,只有张远山和管家张涛回了府。若真是张涛在茶水里动了手脚,事后他明知事迹一定会败露,得手之后按理来该逃跑才对。可是他没有走,不仅没有走,他还是第一个发现张远山死亡的人。而且方才她与张涛去书房取壶的时候,发现他并无半点慌张模样。
沈颜不能仅凭这一点排除张涛的嫌疑,但至少可以排除他在茶盏茶壶中动手脚的可能。
可是水仙液毒发时间虽然很快,但也需要一段时间反应,若中毒后大量服食高蛋白物质,并大量饮水,及时医治,是有抢救希望的。方才她虽然只粗看了张相国的尸身一眼,但明显能看出他走的很安详,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误食了水仙液。
那么下毒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让张远山吞食毒药的呢?
“去大理寺通知花倾野,让他派人将相府书房严密把守起来,除本宫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此外,相府厨房,以及相府的所有下人全部拘在府中,没本宫的允许,一律不准踏出相府大门!”沈颜对身后人吩咐。
“是。”太监应了一声,转头往大理寺去了。
沈颜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张文静已经哭成了泪人,看到沈颜,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唤了声,“殿下,祖父怎么样?”
“夫人节哀。”
张文静看着沈颜,眼角一滴晶莹的泪落下。
“怎么死的?”张文静哽咽,强作镇定的问。
“毒杀。”
张文静闻言一震,身子一个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才止住身形。
“祖父……”张文静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张文静哭的伤心,沈颜看的心疼,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张文静靠在沈颜怀里哭了好半晌,才终于抽抽搭搭止了哭声。
“祖母身体向来不好,祖父这一走,怕不是也要了祖母半条命。”张文静一边擦脸上泪痕,一边担心的。
“老夫人伤心欲绝,但好在有两位夫人陪着,你无需太过担心了。”沈颜拿起张文静的帕子,为她擦拭泪痕。
“你放心,父皇已经将此案交给了我。我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嗯。”张文静看着沈颜,重重点零头,“一定要为祖父报仇!”
“放心吧。”沈颜安抚道。
这时候,皇宫里来人了,是御医苑的人,那人手里捧着她让安世全从相府带走的茶壶和茶盏。
“检查结果出来了?”
“启禀殿下,御医苑六位一品太医联合诊鉴,此茶壶和茶盏皆正常,无毒物质残留。”
“嗯,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沈颜摆摆手,果然不出她所料。
烧水的壶是铁制的,若里面曾放过水仙液,势必会留下痕迹。至于那套茶具,是一整套的紫砂材质,常年泡茶内部为茶液裹浆,若是曾盛过毒液,也定然可以被检查出来。如今经御医苑鉴定无毒物质残留明壶里杯里从未有过水仙液。
“殿下,大理寺来人了。”这时候良东来禀,将沈颜的思绪拉回来。
“什么事?”
“启禀殿下,花少卿命奴才前来禀报,相府已经决定于明日为相国大人举办观丧礼,后一早封棺下葬。”
“这么快?”沈颜眉头一紧,“花倾野现在还在相府吗?”
“少卿大人已经回大理寺了。”
“来人,备车!”沈颜闻言喝了一声,当即起身,然而刚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回头对张文静交待了句,“夫人,我还有事要办,你一个人在府里可安?”
“殿下去吧,我没事。”张文静知道沈颜是要去查案的,不敢羁绊她,坚定的点点头。
见张文静情绪稳定,沈颜也不多作停留,带着良东,肆南和那两个防身太监出了门去。
“殿下,咱们去哪儿?”
沈颜上了马车,良东心的问。
“大理寺。”
……
马车轱辘辘行了一会儿便到了大理寺了,沈颜进到大理寺里的时候,花倾野正在树下摇椅上纳凉。
“干什么呢?”沈颜见状开口喝了一声,“青白日的不办公,你倒逍遥。”
“下官只是忙里偷闲罢了,不像太子殿下,早就已经焦头烂额了,还嫌烂摊子不够多,一股脑的都揽在自己手底下。”花倾野嗤笑一声,手臂交叠枕在脑后,悠悠的,“下官听相国大饶案子殿下又揽了?”
明知故问。
沈颜翻了个白眼。
“是又如何?”
沈颜睨着花倾野,反问道。
“啧啧啧,下官佩服啊。”花倾野起身,似赞赏实嘲讽的打量着沈颜,“殿下大才,一个人都快将整个夏昭的案子包揽了。只是苦了手底下这帮兄弟了,一个连环案都忙活不过来,现在倒好,又多了一桩毒杀案,啧啧啧。”
“少在那阴阳怪气的,滚过来干活!”
“干什么活?”花倾野挑眉。
“你让人去告诉我相国大人明日举礼,后下葬,不就是想让本宫带你去相府吗?”沈颜睨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少磨蹭,动作麻利点儿!”
“殿下笑了。朝廷命官遇害那是刑部的职权范围。我等是念着您权辖刑部和大理寺,不管怎么也是我们的长官,所以您让我等帮衬一把,我等都没有怨言。但是您得知道,这桩案子和大理寺可一点关系都没樱”
“哪儿那么多废话!走不走?”
花倾野耸耸肩,不再话,大大咧咧的跟着沈颜往相府去了。
沈颜和花倾野到相府的时候,相府的人已经布置好灵堂了。灵堂里,张远山的棺材横陈,张远山的两个儿子在棺材前头跪着,一张张燎着纸钱。
“见过殿下。”张承兄弟看到沈颜,点头示意,“可是有需要我等配合的地方?”
他们已经知道茶具里没有查出线索了,虽然知道父亲是被毒杀的,但是连凶手是如何投的毒都不知道,又拿什么锁定凶手?消息一传来,相府上下的心情都非常的沉重。
“二位大人,能否让我与相国大去独共处片刻?”沈颜看着一旁漆红棺椁,试着开口问道。
她知道她的话一出,张承二人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和死人共处一室,除了看尸体还能干什么。
正常来讲,人死后是不能轻易翻动的,任何一点接触都可视为对死者的大不敬。沈颜不确定他们会允许她这么做。
沈颜的话一出,张承兄弟二人确实犹豫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想要的东西,然后齐齐点零头。
“有劳殿下了。”张承转过头来看着沈颜,深深鞠了一躬,齐声道是。
沈颜身为太子,为了破案都不忌讳接触尸身,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便算是允了,沈颜见二人同意,心下微喜。毕竟这是号称死者为大的封建古代,沈颜刚才真的怕张承二人拒绝了自己。相府是世家大族,入土下葬之前灵堂里都不会没人,若他们拒绝的话,她就只能等到下葬了以后再将人刨出来了,那样便真的是大不敬了。好在他们还不算冥顽不灵。
沈颜欠了欠身,以表敬意。
二人起身,退了出去。
“你们两个出去守着,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沈颜对良东和肆南,二人应声退出。
房间里只剩下沈颜和花倾野,花倾野看了看漆红的棺材,脚尖一转,“殿下慢慢看,下官给您守门去。”
“你给我回来!”沈颜出声将人唤住。
“有事儿?”花倾野诧异,视线下意识瞄向漆红的棺材,“下官可不会验尸啊。”
“不用你验,过来把人帮本宫搬起来。”沈颜扬扬下颌。
花倾野愣在当场,“你什么?”
“本宫要检查相国大饶尸身,你来帮忙。”沈颜嘴角啜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来。验尸她倒是会一点,但死人是很沉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搬得动张远山。
否则他以为自己亲自到大理寺请他是为了啥?
“殿下对下官真好。”花倾野转过身来,扯出一抹假笑。
“少废话,干活。”沈颜也呵呵的笑。
花倾野脸色铁青,脚步沉重的朝着棺材走过去。
“……翻过来翻过来,对。”
“……别动,你扶稳了,让他坐直……”
“你用点力气行不协…”
“别动,哎,你来看这是伤口还是痣?”
“好了,放下吧……翻到那边看一下……”
半个时辰后,灵堂的门打开来,一脸笑意的沈颜和沉眉怒目的花倾野从里头出了来,外头良东和肆南已经备好了让他们洗手的水。
“干的不错,午饭给你加鸡腿儿。”沈颜一边洗手一边笑盈盈的对花倾野。
花倾野不置一词,全程黑脸,洗过手后一句话都没,转身便出了相府去。
“殿下,这……”良东看着花倾野悲壮的身影,惊诧的看着沈颜。
“不用管他。”沈颜摆摆手,转身对张承道是,“大人,能否带我到厨房去看一看?”
“当然可以,殿下这边请。”张承展臂,带着沈颜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沈颜到厨房细细检查了一番,奈何全无所获。沈颜从厨房出来,向张承道了谢,便要离开。
沈颜才转过来,远远的便见一抹白影怡然而立。
是白呈。
自从上一次白呈夜入东宫要杀她被楚御带走之后,他们两个已经许久没见了。可能是昨太过忙碌,昨她大婚都没注意到白呈有没有出席,没想到今儿竟然碰上了。
“见过太子殿下。”白呈也看到了沈颜,朝她施施然行了一礼。
沈颜见躲不过去,微微点头,然后道了句,“本宫还有事,先行告辞。”
二人错身而过,再无多言。
沈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月初从外头走了进来,月初脚步匆匆,差点与沈颜撞了个满怀。
月初抬头看到沈颜微微一怔,当即半跪于地,“奴才该死!”
“无碍。下次莫再这般慌张了。”沈颜摆摆手,提步出了门去。
沈颜走了,月初也起了身来,看着沈颜的背影,若有所思。
“将军……”月初唤了一声,视线却还停在沈颜的身上。
“什么事?”
“陛下请您到乾圣宫走一趟。”月初仍抻脖看着沈颜离去的方向,道。
“本将还有事,先行告辞了。”白呈回头朝张承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出了门去。
“主子,属下想起来了。”出了相府的门,月初跟在白呈身边低声。
“想起什么了?”白呈拧眉,刚才便觉得他不对劲。
“您还记得上次您意外被柴夫带入河里失踪后,属下是问了一个姑娘才找到您得吗?”
“记得。”白呈应道,“怎么了?”
“当时属下就觉得那个姑娘长得像个熟人,但是一直没想起来像谁。”月初答。
“所以呢?”
“属下现在想起来了。”
“像谁?”
“像太子殿下!”月初,“难怪属下觉得那人眼熟却一直想不出来像谁,谁能想到一个姑娘竟会像个男人。”
“太子??”
“是。那姑娘和太子殿下长得甚是相像,孪生兄妹似的。”
白呈一双沉眸隐有波澜微起。
那在山洞里,他虽然昏迷,但隐约能听的到那姑娘的声音,那声音响在耳畔,也很是熟悉。
沈颜?
“我出事的那段时间,太子是不是不在宫里??”白呈瞳孔微弱,警觉的问。
那段时间他忙着打消皇上对他的猜忌,所以对许多事都没太关心,但太子出宫遇袭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段时间太子确实有离宫过几,不过具体是不是和您出事是一个时间,还有待考证。”
“去查!立刻!马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