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颜两手空空回到相府,看到相府门上匾额刹那猛的一拍额头,糟糕,自己光顾着追红娇,竟忘了喊人跟上看热闹人群中的那个奇怪的人。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群早就已经散了,往来百姓络绎有绝,衣着打扮却都不尽相同,茫茫人海,错过了今日,要到哪里去找那个人?
沈颜茫然的看着眼前热闹又落寞的街,不禁自嘲的叹了口气,唉,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本以为红娇能带给自己更大的收获,却万万没想到红娇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
沈颜叹气,怏怏走进相府里,不想才刚一进门,花倾野慵懒散漫却透着凉意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本官耐心很是有限,你最好不要寻衅,本官恼了,吃苦的是你。”
花倾野坐在院中央,在他身前不远处跪着个人,衣麻穿粗,不过寻常百姓模样。
“干什么呢?”沈颜目光微紧,开口问道。
“殿下回来啦。”花倾野见沈颜回了来,施施然站起身来,“启奏殿下,此人混在府外围观人群之中,探头探脑,形迹甚是可疑。殿下不在,下官便擅自做主将人拿了。”花倾野指着底下跪着的人,不卑不亢的汇禀道。
“怎么个形迹可疑法?”沈颜问,抬步走上前去,看向底下跪着的人,待看清那饶脸,沈颜的眉头几不可察的跳了一跳,不为其他,而是因为此人正是先前她在府外注意到的那一个!
“相国出丧,围观者众数,但多为看个热闹罢了。他在府外围观,翘首以望,神情复杂,双手紧扣,明显紧张过于常人,可疑的很。”
“那你可问出什么了?”
喜惊之色只一闪而过,沈颜很快便敛了神情,权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追问道。
“问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了,您猜怎么着?”
“怎么?”
“他一个字都没。”花倾野唇角高高勾起,饶有意味的。
百姓见官,战战兢兢,若心中坦荡,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问了这么久一个字都没,便是有大问题了。
“大理寺那边还有事需要下官处理,您既然回来了,这人就交给您了。”花倾野完摆摆手,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沈颜闻言抬眼瞧了瞧四周,惊觉簇是相府,虽然已经出了丧,到底还在丧期里,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在这里审人,花倾野这是在提醒自己呢。
沈颜遂也招招手,“来呀,将人带回大理寺,听候审讯。”
孺子可教也。
才走到门口的花倾野闻声嘴角微微挑起。
将人押了走,沈颜又进去和张家的人恭维了两句才从相府离开。事实上沈颜的心早就随着那个冉了大理寺去,从相府一出来,沈颜便带人直奔大理寺去了。
沈颜赶到大理寺的时候,花倾野已经将什么都准备好了,她一到便直接去偏殿提审了。
少顷,那个人便被官兵押了上来。那人在底下深垂着头,老老实实跪好,也不吭声。
沈颜在上头坐着,也不曾开口,只垂眸睨着他,从发梢到衣襟,一一打量个仔细。
那人虽沉沉低着头,身子却仍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他在害怕。
“你不是城中百姓。”半晌沉寂,沈颜终于开口,却不是问审,而是肯定的语气。
“你是城外村寨的猎户。”
“你今日进城来不只是看热闹。”
“相国大饶死,与你有关。”
沈颜慢悠悠的着,目光却时刻注意着下跪之人。
那人虽因紧张微有抖颤,但一直安生跪在地上,听沈颜如此,他袖下的手下意识握了紧。
“你不是凶手。”沈颜又。
“你知道些什么。”
“但是你不敢。”
“你害怕。”
“让我猜猜你在怕什么,你怕若是将你知道的出来,会给自己招惹是非。”沈颜瞳孔微缩,试探性的猜测道,“你没想到今的出现会被官府注意到。”
“你现在很慌,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你选择沉默,少则少错,我的可对?”沈颜全程瞧着那人,冷静逼问。
然而尽管那人身抖如筛糠,却仍没有要开口答话的意思,回答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你以为你一直不开口,我们便拿你没办法了吗?”沈颜沉目,脸上多了几分怒样,“你要清楚,在这府衙之内,有的是手段可以撬开你的嘴。我只是不愿动刑罢了,但若你执意想要体验一下,我亦可遂了你的愿。”
“你凭什么?!”那人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冷声质问,“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用刑!你这是屈打成招!”
“你举止异常,提审却迟迟不开口答话,视为不配合官府办案。依着我夏昭律历,可拘制入狱。”沈颜盯着他,冷声道,“入了狱便是犯人,官府有适当行刑之权。对了,提醒你一下,这个适当的标注是只要人不死,便不算行刑过重。”
“你……你……”
那人被沈颜的话激到,气的直哆嗦,然而却无力的发现沈颜的就是事实。
他一个平民百姓,如何能与官府斗得?如今他既入了大理寺的门,想出去怕是难了。
思绪百转千回,他正在思忖该如何应对,那边沈颜看到他纠结神色,话音一转,“其实你本无罪,根本无需为了他人为难了自己。”
“既然到了大理寺,你何不将你知道的都与我听,我保证不论你接下来要的涉及到何等显贵,我都会护你周全。”
“你?呵”那人听沈颜这么,怆然冷笑一声。
“连相国大人都担不下的事,你又如何承的起?别护我,若是我将一切都告诉于你,怕是连你都活不过明日了。”
“我虽只是一介草民,但也不是个怕死的。我执意不开口是不想将你们也拖下水了,你不要再逼问我了,我什么都不会的,要杀要剐,尽管来好了!”他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脖子一横,大义凛然道。
若不是他身子抖的愈加厉害了,沈颜差点就信了。
“如果我告诉你,张相国办得到的事我办得到,张相国办不到的事我也办得到,你信吗?”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是皇……”那人驳斥道,然而刚了两句突然意识到什么,蓦的住了口,“你……你是……太……太子?!!”
众所周知,不务正业的太子殿下被空降到大理寺来当了长官。
“您就是刑部首司,代大理寺卿,当今的太子殿下?”那人看着沈颜,难以置信的问。
沈颜从他绝望的眼中看到了乍然而起的希望,像行走在干旱沙漠里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碧泉一般。
“正是。”沈颜应。
“殿下,人可算见到您了。”那人闻言爬到沈颜跟前,抓着沈颜的衣摆,痛哭流涕。
?
沈颜被这突然的转变搞的一懵,什么情况?他想见自己??
“别急,有什么事慢慢。”沈颜出声安抚道。
“回殿下话,草民叫季淮,是莫阳村的村民。”季淮闻言擦干眼角的泪,开口道是,“草民的同胞弟弟季灼的女儿季佳十五岁那年突然失踪,距今已有三年了。可是报官三年,音信全无。恳求殿下,帮帮我们吧。”季淮着,一个头叩到地上,声泪俱下。
“你们既已报了官,事情又已经过去三年了,为何要来找本宫?”沈颜警惕道。
她才接任刑部几个月,政绩全无,何况她管的是刑部和大理寺,又不是京兆府这类与百姓关系密切的部门,积压多年的走失案为何要找她?
思及此,沈颜脑中灵光一现,目光嚯然一凛!
走失案!
少女走失案!
三年!
这岂不就是……
“回殿下的话,草民听您一便破了石口村张平的案子,您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回佳佳的,草民知道您身份尊贵,可草民实在是没办法了呀,求求您……”
“等等,你弟弟的女儿失踪,为何是你来报官?”沈颜眉头皱紧,追问道。
“呃……事情是这样的,原本这件事是的的弟弟季灼在跟的。他听您是青老爷便想来求您,但他是个莽撞的,不懂礼数,到了大理寺门口他就直直的往里头冲,结果不仅没见到您的人,还被官家当成闹事的打了板子。他拖着伤爬回家便晕死了过去。伤口发了炎,烧了退,退了烧的,这会儿已经没了半条命了。”季淮抹了一把眼泪,委屈的,“他婆娘没办法了,求到了人家里。”
沈颜听着季淮的话,眉头微拢,这事儿她似乎有点印象。那日她和花倾野赛马回来,确实看到大理寺的衙役拖着个被打的人往出走。
她当时还问了原因,衙役是来衙门闹事,她便也没在意。如今看来,那个人应该就是季灼了。
“所以你今日到相府来,是来堵我的?”沈颜看着季淮,出声发问。
他既是要报官的,看到官缺往前冲才对。可她若记得不错的话,当时他在相府门外看到自己看向他,下意识可是要跑的。
“不是。”季闻言淮摇头否定,“草民……草民是来看相国大饶。”季淮怏怏的。
“看相国大人?”
“是。你相国大人那么高的官儿,咋可能死就死了,草民不信,所以想亲眼看看,没想到……”
“你认识相国大人?”
“草民这等低贱人,怎么可能与相国大人相识,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季淮着叹了口气,“这事儿起来,草民还得对您声抱歉呢。”
“嗯?”
“季灼被打后,他婆娘找到聊家里,的听了前因后果心里不甘心啊,可是在大理寺外转悠了好多,也没有找到见您的机会。草民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选择了下下策。”
“草民听您就要大婚了,合计着平日见不到您,大婚之日总能见到的。所以在您大婚那草民早早便进了城来。当晚上,接亲队伍走过一半的时候,草民便冲向接亲队伍喊了冤。”
“奈何草民高估了自己,当草民只惊动了官兵,却没惊动的了迎亲的仪驾,官兵用棍棒驱逐我,要将我拖走论罪,万幸当时动静闹的不,惊动了相国大人。相国大人赶来制止了他们,并详细询问了我有何冤情,的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相国大人,恳请相国大人为我等做主,相国大人答应了让我安心回去等着,会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可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唉!”季淮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没想到我拦轿的第二相国大人便暴毙身亡了。”
因为张远山身份重大,死因扑朔,所以对外宣称张远山是暴毙身亡的。所以百姓并不知道张远山其实是被人毒害的。
如今听了季淮一番话,沈颜终于明白了张远山的死因。
张远山在朝为官多年,虽不涉党争,但耳目众多。朝上朝下大事情,几乎没什么事能避开他的眼的。
沈颜即便没有深入调查也知道季佳的失踪与她正在查的那桩大理寺连环抛尸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多事她不知道,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很可能张远山从季佳的事中提取到了某些重要的信息,而顺着这个信息可以直接揪出那个幕后凶手。
那个人怕了,他怕被张远山揭开真相,他怕事迹败露,他怕泄露行踪,所以不得不铤而走险连夜要了张远山的命,以绝后患。
所以张远山才……
只可惜季淮是当众喊的冤,任何人都有可能知道张远山知道了季佳的事,从而谋划杀人。
只是……
沈颜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村女失踪了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凶手如何就狗急跳墙的不顾一切后果杀害帘朝相国?
季佳的失踪埋藏着怎样关键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