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熟客银牌,严珅打算分给左子昂、詹之洞他们,而这处“琳琅花都”,今后除了腐化特定目标之外,亦会作为严珅的私人会所而存在。
而另一边,沈一石亦不敢再多什么了,只是连忙去让人去取银牌。
如今沈一石已是看出来了,之前严珅看似神色寻常,和往先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实际上心情很不好,这个时候了不该的话,触了霉头,也算他活该,所以根本不敢再多什么。
是的,严珅自来到“琳琅花都”后,心情就有些不好。
事实上,是很不好。
我想做个好人
这句话,是严珅上一世看无间道时,经常挂在嘴边的玩笑之言。
当时的严珅,只是觉得此言有趣。
但如今,竟有些感同身受。
裴多菲曾过一句名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严珅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打着“为了自由”的旗号,欺上瞒下,贪污受贿,不知道干了多少肮脏的事情,倒是越活越像一个反派大奸臣了。
若是被逼无奈,心有悔意也倒罢了。
现在,让严珅心情复杂的是,他不仅没有悔意,甚至还有一丝掌控全局的得意。
之前在“琳琅花都”的时候,看着范贤的渐渐转变,其实在刚开始,严珅还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有些许得意。
但猛然间,严珅却突然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会为自己成功的腐化一位清官而感到开心得意了?
这种事情,已是违背了良知底线,虽然有时候或许不得不做,但应该为此而开心得意吗?
严珅尚还记得,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反抗世界法则时热血。
然而,热血已凉,留下的尽是荒芜。
有时候,一个饶心性转变,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只在不知不觉之间,只有偶然间暮然回首,才发现由从前到现在,自己已是截然二人。
就如同他和四皇子一般,一正一反,一黑一白,如同一体两面,彼此和而不同。
而宁立恒就在他们之中,聪明而不失手腕,有手腕却又不失底线。
这也是严珅对宁立恒如此看重的原因所在。
严珅自己也不清,他的这个“实验”,最后会不会反噬自己。
但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认识清楚的。
不仅是别人,更是自己。
严珅在社会上打磨了这么久,愈发觉得“认识自己”是一件知易行难的事情!
致良知,知行合一。
而严珅,在“琳琅花都”的时候,之所以会心情不好,亦是因为如此。
他突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已是把争权夺势当成了本能,而那名为“良知”的东西,早已渐渐变得不再重要。
这种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严珅细细回想,却发现自己竟是找不到答案。
或许这就是本性使然。
人之初,性本恶。
严珅在前世,被世俗伦理道德所约束,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也越来越不像自己。
比如作为会计事务所的合伙人,他教导朋友们要奋斗,通过996来修行福报。
比如,他以前滥身份,来教育那些后浪,心甘情愿的当一颗韭菜。
又比如,一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努力扮演一个正常的成年人
凡此种种,无不有种装在套子里的感觉。
也不是不好,而是不真实。
或许生活就是这么个缓慢受锤、身不由己的过程,人一老下去,希望一点点暗淡,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许多人像严珅一样,都在二三十岁时死去。
因为,一过这个年龄,他们只变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以后的生命不过是用来模仿自己,把以前真正有人味儿的时代所的,所做的,所想的,所喜欢的,一的重复,而且重复的方式越来越机械,越来越脱腔走板。
回府的路上,严珅坐在马车当中,暗暗回思着自己在前世的种种经历,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的转变,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认识自己,接纳自己。这次的穿越,或许就是一种试炼,也未可知。”
严珅轻声自言自语:“如此看来,倒是有趣。”
“少爷,你在什么?”
严珅的声音很轻,却依然落在了木兰的耳中,严珅话声刚刚落下,就见木兰掀开车帘,向严珅问道。
严珅刚准备些什么,就看到了前方的一家糕点铺。
“木兰,买一些绿豆糕回来。”严珅吩咐道。
“少爷,你以前不是常教我少吃糖的吗?”木兰疑惑道。
严珅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缓缓道:“女孩子爱吃甜食,其实也不是什么坏毛病。”
木兰嘟囔着嘴巴,不明所以。
就在严珅和木兰讨论绿豆糕算不算糖的时候,一辆马车经过。
一阵阴风拂过。
车帘子被吹开。
“是他?!!!”
车马中,传来一声嵌入骨髓的恨意
和府。
“父亲,皇帝准允您告老还乡了吗?”和丰德粲粲道。
与以往不同,和丰德遭受此番大难,心性大变。
原先,他喜好诗书,附庸风雅,俨然一种伪君子,书呆子的气质。
而现在,其言语间不仅多了些沉稳,更增添了几分残缺之饶暴戾与阴险。
“丰德,既然为父递上了奏章,便是先发制人,让皇帝必须表态了。现在,皇宫里有意传出这些风声,这就表明,皇帝砍向我和府的刀,已经磨好了。”
和嵩叹了一口气,冷意中更带着几分轻松。
似乎,他对这个结果并不失望。
“陛下,老臣已然给过您机会。既如此,您也休怪老臣无情了。”和嵩喃喃道,像是报复得逞,又像是卸下什么心理负担。
接着,和嵩转头,看向了自己唯一的儿子,难得温情道:“孩子,为父的计划,你已经知道了。三日后,你便动身,知道了吗?”
“父亲,我明白的。儿子都听您的,不过,动身前,儿子要办一件事。”和丰德眼神中,散发着刺骨的冷意。
“办什么事?”
“报仇!!!”
和家,起风了。
林府。
正厅客堂之内,林霄再一次召见了顺府尹薛任桂。
只是,这几日接连被林霄召见,薛任桂却没有丝毫的得意,站在林霄面前,反而面色虚白,满脸的担心惧怕。
林霄悠悠品着香茶,自召见了薛任桂之后,他就一直任由薛任桂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只是自顾自的品茶。
过了良久,给了薛任桂足够的压力后,林霄终于开口了。
“已经一个月了,那些事情,你还没让严珅的那个侍妾袭雯知道吗?”
薛任桂脸色愈白,连忙解释道:
“首辅大人,您有所不知,不知为何,那袭雯前几日被伤,便一直在严府休养,深居简出,连面都碰不上”
薛任桂话到一半,见林霄眉头微皱,又连忙保证道:“不过,还请首辅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继续想办法,决不让首辅大人失望。”
顺府掌管京师各般大事务,消息最为灵通,做事也最为方便,在林霄眼中,地位用处仅次于吏部,所以一向牢牢掌握在手中,派得力亲信坐镇。
对于这些,薛任桂自然明白,所以他也更加清楚,如果自己办事不够得力的话,林霄必然会找其他人替换自己。
另一边,见薛任桂态度坚决,林霄微微点头,缓缓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办砸了”
后面的话林霄没,只是任由薛任桂自己想象。
薛任桂明显被自己想象到的情景给吓到了,又连连保证道:“下官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不过,薛任桂虽然明白了林霄的意思,但心底却是有些疑惑,难道,以林霄的权势地位,竟还会顾忌区区严珅不成?
若是原先的那位严珅,性子跋扈,目光短浅,只知一味向皇帝邀宠,林霄自然不会看在眼里,有太多的办法能对付。
然而,任谁也没能想到,自去了一趟荆州府后,严珅不仅性子大变,更是有了城府手段。
和嵩虽然在林霄眼中只是一个庸才,但能如此干净利落的将和嵩解决,让皇帝将和嵩作为弃子,让和嵩一脉其一败涂地。
即使是因为各方面原因使然,但也足以让林霄对严珅高看一眼。
如今皇帝为林霄和严珅两人相互掺着沙子,所欲为何,不仅林霄看的分明,就是严珅也能想的明白。
但帝王手段,占着大义名分,即是阴谋,亦为阳谋,身为臣子,很难能够有效抵抗,最多也只能阴奉阳违。
张浩知如今还在赴任的路上,马文康亦在吏部交接着工作,所以林霄与严珅两派官员,如今尚可以相安无事。
但等到张浩知成为了吏部侍郎,马文康成为了户部侍郎,就算严珅与林霄二人能各自保持克制冷静,但他们门下众官员,亦会迎来一场明暗冲突。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你若是不能保证门下官员的利益,那么门下官员亦会弃你而去。
利益冲突之下,即使明知道皇帝有意为之,但林霄与严珅,为了避免落得和嵩那般的惨淡下场,也不得不相互冲突敌对。
林霄并不畏惧这种冲突敌对,宦海数十年,对于这些他早已习惯,但江南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皇帝即将而来的南巡,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限于被动之地。
所以,林霄不得不早做准备,而那袭雯,在林霄眼中,就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这枚棋子一旦用好了,待皇帝南巡之际,林霄甚至能逼得严珅与他做一笔交易。
而这笔交易,亦是林霄如今最关心的事情。
“女真不过,既选择了壮士断腕,还希望你不要让林某失望”
待薛任桂离去后,空无一饶正厅当中,林霄喃喃自语。
城府之深如他,此时语气间亦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