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陈逍听窗外雪声簌簌,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方才空净言语,陷入一种奇妙的境界。
他仿若身在云间,俯视天下苍穹,一股壮志豪情不禁油然而生,飘飘欲仙。
不知不觉间,陈逍缓缓合上眼,陷入了沉睡。就在这时,空净轻声踏步而来,坐在塌侧,望向陈逍的面庞略有些出神。
转瞬,空净将手抚上陈逍额头,一时金光大盛。只见陈逍周身萦绕丝丝黑光,与金光夹杂缠绕。
……
“魔头,今日一战,吾必将你斩于剑下,血祭东澜无数冤死亡灵!”
此间天地一色,万物皆白。
抬眼只见一人面如刀削,一双剑眉之下,星眸宛如万年冰潭,似是一眼就能将人冻的通体冰凉。
而他对面,正站着一人,一身玄色华裳,绣有滚滚血色龙纹。乌发如瀑,只光站在那,便涌来铺天盖地的血煞之气。
那人嘴角微扬,眼里波光流转,万物皆为之失色,只听他朗声笑道:“阿泠,你这是何必?我们兄弟俩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吗……”
话未说完,却被段泠一剑打断,只见他眼里恨色难掩,招招劈向死穴。
玄衣男子见臂上被划开了一道血口,深可见骨,不由面色一冷。
“好!段泠,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定将加倍奉还!”
刀光剑影,两人身形犹如鬼魅,须臾间已过百招。
陈逍只觉自己眼花缭乱,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巨石般,疼痛不已。
倏地身子一滞,他低头见一把银剑穿过自己的胸膛,鲜血喷洒而出,将对面那人一身白袍染红。
剑锋缓缓割过心脏的每一寸,痛的陈逍不禁拧紧了眉头。
恍惚间,对面那人身形一晃,平淡无波的眸子里似是写满了惊慌和不知所措……
陈逍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微弱。
此刻,本该痛苦至极。
可更多的,却是释然和酸涩。
意识混沌之际,只听得有人言语,分不清是自己说的,还是那人说的。
“来世,还是不要再见了罢。”
“我欠你的,欠东澜的,欠这天下的。”
“都已经还清了……”
……
陈逍悠悠转醒,只觉脑门发胀。
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不由紧蹙,心里那股酸涩尚未褪去,但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已记不大清了。
依稀记得,似是有人将自己杀了……
陈逍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个梦在前世就时常梦到,但一觉醒来,总记不得那人模样。
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忘了好。
陈逍掀了被子,突然听见屋外传来唰唰声响。
出门一看,只见空净足不沾雪,身若游龙,正手握一根细竹竿,挥舞着剑法。那小小的竹竿在其手中,忽而如丝绸般柔若无骨,忽而如钢铁能断千斤之石。
再一看空净,他本身姿修长挺立,现下一去平时颓丧之感,倒颇有几分英姿飒爽。只见他身轻如燕,似化作那云鹤翩翩起舞,忽而又如展翅大鹏,傲视苍穹,再如游蛇吐信,嘶嘶破风。
啪啪啪——
空净一个横扫,眼前竹林倒了一片,稀里哗啦,颇有种震撼之感,看得陈逍不由拍手叫好。
空净收势,见陈逍正站在屋前,便将手里的竹竿丢了过去,“方才看清楚了没,今后劈、斩、刺、抹、点,日练三万次。”
陈逍掂了掂手里的竹竿,轻的仿若没有重量,虽说次数多了些,又有何难?
“力道不足,再来!”
“拖泥带水,再来!”
“不够精准,再来!”
……
陈逍双臂酸胀无力,坐在饭桌前,竟是连筷子都抓不稳。
今儿练至黄昏,才堪堪将劈式练完,现下饿得前胸贴后背,真真是苦不堪言。
空净见状递了个竹勺,只道:“这五式,乃剑式中最基础的招式,你若是连这都练不好,之后的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虽说空净这话说得有些直接,但陈逍抬眼见其眼中皆是认真,也知道理亦是如此。
修行一途何其艰难,若连现下这小小的关卡也迈不过去,那成仙成神之说,便如天马行空,遥不可及。
月后,乍暖还寒,已初见春日踪影。
竹林寒雪渐化,露出一片新绿。
陈逍尚着一身单薄衣裳,于竹林下挥着竹竿,现下他已能将五式剑招,在一日之内尽数练完。
空净于一旁环手而立,忽然扔过来一柄石剑。
陈逍接住,身形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这柄石剑,跟陈逍一般高,重量足达五百斤。
正当陈逍吃力的举着剑时,林外传来一阵喧嚣。
不出片刻,便见一白头老者,头戴乌纱,身着黑色云鹤朝服,正拄着拐杖缓缓走来,其后跟着一群衙役,正是提心吊胆。
“空净大师可在!”
王世贤往林内望来,只见两人正立于院内。
空净闻言望去,戏谑道:“知府大人莅临,贫僧有失远迎。”
王世贤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摆手,道:“不敢当,我听闻大师在此地居住已久,便来拜会,只望大师别怪老夫来的迟就好。”
陈逍留在原地练剑,抬眼见空净引着王世贤于石桌前坐下,说起话来。
王世贤盯着空净的面貌一番打量,叹道:“一别多年,我已满头白发,您却还是这般年轻,大师果乃神人也!”
空净倒了两杯茶,不置可否。
“说来也是缘分,先前小女曾写信于我,方知原来是大师帮扶,大恩不言谢,老夫便以此聊表心意。”
王世贤说着招了招手,身后有一衙役捧着一托盘上前,放于石桌上,其上盖有一红色绸布。
空净未曾掀开,只将托盘往一侧移去,直言道:“大人有话,大可直说。”
“哈哈哈,大师还是如此直言快语,明人不说暗话,其实老夫此来,是有事拜托大师。”
王世贤看向空净,突然又卖起了关子。
空净闻言问道:“莫不是又来条鲶鱼精,要我帮你除妖?”
王世贤摇了摇头,扫了一眼远处正练剑的陈逍,眼里精光矍铄,“非也,其实是想请大师去当城里的总教头,帮老夫训训手底下的兵……报酬么,自是不会亏待大师的。”说着又将一侧的托盘拉了过来,摆置空净面前。
一旁陈逍感受到王世贤视线,便分了一抹神,听着二人对话。当下听着这王世贤竟请空净去当教头,颇有些惊诧。
却听空净悠悠道:“多谢大人好意,我等修士不便插手凡尘之事,还请大人好自为之。”说着便将托盘推了回去。
王世贤正欲劝说,又听空净道:“身在其位谋其事,不可逾矩。话已至此,恕贫僧不远送。”
突地被下了逐客令,王世贤面上挂不住,瞬间笑容消失,面色一沉,“这里百两黄金,日后定是百倍不止,还望大师不要轻易下决断的好。”说完便一摆袖,带着众人离去。
真是浩浩汤汤的来,浩浩汤汤的去。
陈逍见王世贤等人已经走远,扭头却见空净手一挥,面前连金带盘一起消失不见。
“想那王世贤,年轻时尚心系苍生,不想权倾朝野这许多年,那颗赤子之心早被野心吞噬殆尽……”
空净喟叹一声,望着远方云雾飘渺,掐了一个手诀。
只见雾气弥漫,渐渐笼罩了整座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