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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杀戮之神与第一任天族当政者乃是同胞姊妹,当政者掌生,杀戮之神司死,却因一场误会两相厮杀,生灵涂炭,双双寂灭。千灵族族长被女娲选作天族当政者,尊为天帝。盘古寂灭后,他的一只眼睛钻进了母皇羲和的孕肚中,她生下了十大金乌。万万年后,天地秩序渐渐井然,奸邪小人再难为非作歹,三界祥和。

万万年后,母皇羲和再次怀孕,足足生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诞下一名女婴。女婴出生之时,天柱撼动,凡间旱灾,颗粒无收,又爆发瘟疫,一时伏尸遍野。天界万花凋败,妖雷轰鸣三日不绝,远古被镇压于扶摇山底的六大凶兽突破封印,流窜三界。冥界碧落黄泉逆流而上,封印妖魔鬼怪的能量大大减弱。

各路神仙纷纷上奏,请求立刻将女婴处以极刑。出生能带给三界来这般灾祸的,必定是不祥之兆,除了远古的杀戮之神能有这般毁天灭地的神力,更何况当时还有执政者的牵制。

十大金乌齐齐上阵,喝得那群老神仙颜面无光,连连撤退。

她是长到很大的时候才从哥哥们的嘴里听到那些啼笑皆非的往事,那些不属于火系法术的神仙一靠近金乌就如同坠入火海,修为浅的直接便能化为飞灰,但许是一母同胞,她却感受不到哥哥身上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十大金乌难得齐聚殿前,只为了护着身后的小妹。

“所以我真的是不祥之人吗?”她还记得,那时候对“不祥”二字并无概念,只是无端端地从别人异样的语气里察觉出那是一个多么不好的词。

大哥哥皱着眉头,思虑许久,才幽幽叹道,这也是他当年给天族所有人的交代。

“敢问诸神,你们眼中难道就只容得下繁盛,容不得杀戮么?”

“尔等之所以厌恶,只不过是因为恐惧罢了。”

“杳杳,不祥本身没有错。”

众神无言以对,以光明磊落著称的诸神,没神敢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所司掌的繁盛不是以杀戮作为代价而取得。

当年数妖灵族闹得最凶,那是天族里最强悍和有威望的一支。带头来闹的是族长钟晚,听了大哥哥的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平静了许多年。

直到九位金乌哥哥的陨落,为了防止他作乱与自行寂灭,只剩下一位小哥哥被封为太阳神,实际只是借由神的名头将他永远封印,以期他所拥有的神术能为三界服务而无误。她曾经偷偷到太阳神殿找过小哥哥,那封印力量的恶毒让她永世难忘。

封印是什么呢?就是剖心做牢,将自己永生禁锢在某一个地方。从此再也体味不到所有喜怒哀乐,所有爱恨情仇烟消云散。只知道需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只有这样冷酷无情的神才能真正抵住外界繁世,心甘情愿地永生为了什么而驻足。

她那时候便知道封印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惩罚。不是雷刑,也不是诛仙台,不是灰飞烟灭,也不是魂飞魄散,而是封印给予绝望而孤独的力量。她记得小哥哥在太阳神殿里孤零零的背影,他还记得她是他的小妹妹,只是不再记得他从前那样疼爱她,漠然无情的眼神如寒冬般刺骨,纵使身在炙热如斯的神殿里。

她想不明白,那一介凡人后羿怎么会有诛神才用的极乐弓,怎么会有那巨大的神力能拉得动弓弦,玄冰箭一旦刺入神仙的心口,无论修为多么深厚都难逃魂飞魄散。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凡人该有的力量。

待她决心偷偷下凡去找那人算账,千刀万剐也抵不了她永失兄长的痛苦。可那后羿射日后,仙丹被妻子嫦娥偷走,几十年后便寿终正寝,再也不能位列仙班。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么说,后羿在数百年前便翘辫子了。人死便死了,她本仍怨气难消,还想到幽冥司那里偷看后羿的命薄,想着找他的转世算账,被母皇羲和斥责后只好作罢。

没了哥哥们的陪伴,南天门里终日冷冷清清。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认识了钟晚。那个自称神龄已有几十万年,却为老不尊地长了一张小白脸的老神仙。刚认识的时候两人为了宫宴上的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烧鸡腿大打出手,还一度因为旧账重提,她知道钟晚就是当初喊着要灭了她的恶毒神仙,两人一度水火不容,一碰面就吵,一碰头就打。

可是不知为何渐渐地竟然就不打不相识了。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那些愤恨和孤独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对那个老家伙产生了朦朦胧胧的不一样的情感。当她第一次羞红了满脸朝他求婚的时候,钟晚那张活了数十万年来波澜不惊的老脸顿时变得五颜六色,五光十色,那双清澈如琥珀般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困惑。

没错,是深深的困惑。

她的话音落下去很久都听不到回响,她疑惑地抬头正直直对上钟晚怔怔的眼神,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半晌无言。

终究是钟晚挠挠后脑勺,讷讷地开了口,“我不知……”

“你不同意?”她傻眼了,急得直跺脚。

他愣愣地看了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半晌才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吧……不过这种事情不该是我先提出来吗?”

后来很久她才想明白,原来那时候的他,本是要说,他其实不懂这些,这些爱恨情仇他从来不知晓。他能同意,只是应该,也必须这么做。

于是就这样订下婚事。

天族杳杳公主的婚事传遍三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纷纷跑来南天门凑热闹。新人礼成,在南天门外设下宴席款待四方到来的宾客。她早早便被送入婚房,从朝阳等到夕阳,等到脾气都没了,等到外面的喧嚣渐渐散去,可钟晚的身影一直都没出现。

她心上腾地升起不祥的预感。她猛地掀下盖头夺门而出,门口歪歪斜斜地躺着十多具七窍流血的尸体。她提着裙摆长得过分的喜服往南天门冲去。

钟晚一手握着极乐弓,一手捏住玄冰箭,站在南天门,一身戾气,背对着她。周边围满了妖灵族的精兵,地上趴满了昨夜前来贺喜宾客的仙体。

“看看你母皇吧,她能撑到现在等到你来已实属不易。”他没有转身看她,只是丢过来一句波澜不惊的话语。

我扶起倒在血泊里的母皇羲和,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心口上深深扎着的那支玄冰箭,精确无误地射穿了元神,她半睁了虚弱地双眼,颤抖着提不起任何力气的手要去摸她的脸。

“杳杳……这值得……”

可惜她再也没能将自己想说的说完,她的元神已经溃散到根本支撑不起她的肉身,正如那人所说,能撑到她来已实属不易。

“杀戮之神现世,人人得而诛之。”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初你母皇为了瞒住你的身世,不惜杀掉了祭司,只为了保住附着她女儿元神的杀戮之神残念。这缕残念随着你的长大越加强大,你的元神已经不足以抑制住它,总有一天它会反客为主,霸占你的身体,杀戮之神带着仇恨复生,三界毁灭。”

“祭司早就在你出生前便预言,你的降生将会给整个千灵族甚至是天族带了一场浩劫,可她执意要生下你,还让你长大,这本就是逆天之举,这也是她应得的下场。”

“是你。你杀了金乌哥哥,你还杀了父帝,杀了母皇。”母皇羲和的肉身随着四下逃散的元神灰飞烟灭。她挣扎着起身,恶狠狠地睁着通红的一双眼看着他转身回首,依旧是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几十万年如一日,一笔笔刻成了她心上怨恨的模样,“你说是我引来了杀戮,可现下你却是那个实施杀戮的神。”

生死印自她手掌心腾升,众人脸色皆变,如临大敌。

“生死印!”

“是她!是杀戮之神!”

有人屁滚尿流地要逃,有人尖叫着扑上来,可最终都来不及挣扎便化作飞灰,有的甚至连灰都没有,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只剩下她,还有对面那个依旧木然的钟晚。这么惨烈的场面,怎也不见他眉头皱一下,也不见他伸手支援。

她收回了贪婪而嚣张的生死印,隔了重重万丈云海,歪头看着他站得笔直的身影,努力回想起他从前的模样,脑海里的回忆却始终模糊,她想从他眼里挖出点什么情感波动,却失望地发现什么也抓不住。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她皱了眉问道,“既然如此,你何苦……”

你何苦答应我娶我,何苦忍耐这么多年,忍耐一个你厌恶至斯的人终日伴你左右,何苦多此一举,何苦……不在我现世之前便将我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永绝后患?

钟晚笑着拍拍心口处,“你听。”

她疑惑地竖起耳朵,天地瞬间静默,除了自己心口强有力的振动再没任何声响,对面是死寂一片。

她心情复杂,不甘不愿道,“原来你根本没有心。”

忽然如释重负,说不上什么理由,只是自己原来不是输掉了一场自以为是的感情,只是败给了一场根本不可能的刻意的接近。

这场争斗,至死方休。

生死印,三界最强悍的法器,一旦威力爆发,无神能敌。

所以当那支玄冰箭突破生死印设下重重强大的障碍插进她的胸口的时候,当温热的血喷到她的脸上,她是不可置信的。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如此吧,她感受到自己的元神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苦苦支撑着,在身体坠下云端的时候,她拼尽全身力气震碎了自己的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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