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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一闭一睁又是一天,得过且过又是一年。

偶有一日,幽冥司大人楚幽处理完几件闲杂碎事后,半撑着身子倚靠在那座椅上,晃着小脚儿,一手拿了本闲书,一手抓了把瓜子儿,嘴巴嚼动嚼动,这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这作者近来这些的不够精彩啊。”楚幽大人一边随地吐着瓜子壳儿,一边摇头晃脑啧啧叹息,“对付这如毒蝎般的女人,岂能这般心慈手软。”又看了两行,忽地愤愤然把书丢了,将手枕到后脑勺处,闭眼兀自索味一番,又忽地睁开那泛着妖光的眸子,吊着细长的眼角,嘴中念叨,“终是道行不够,道行不够。”

黑无常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挽着双手,在一旁点头如捣蒜,“大人这番见地,实在是妙哉妙哉,这等背叛丈夫的毒妇就该丢进无间炼狱,让那边的恶鬼好好伺候一番。”

“不够不够。”楚幽大人伸了两根手指在空气中连连摆动,带着一颗脑袋连连摇动,“还得让她尝尝那锥心之痛,万念俱灰之苦,光是一点身体上的折磨算得了什么。”

黑无常带了崇拜的目光连连点头称是。

白无常对这般情形已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他摸准时机上前来,不动声色勤勤恳恳地开始研墨,“大人看书看累了就看会公文吧。”

这么些年来,他可算总结出一些经验,这位幽冥司大人是吃软不吃硬,你让他玩够了心满意足了,哄他开心了,自然什么事情都好说。

这如孩童一般喜怒无常的性子,但只要掌握好规律便很容易拿下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坏事。他深夜里常常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为何前任幽冥司大人离任后会给他找来这么位大人,哦不,也许是位大爷,是祖宗。

平日这个时辰,牛头马面都会到殿前来禀报工作。可今天却迟迟不见他二位身影。

这位大人可是连连打了几十次哈欠,不过好在他今日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便耷拉着眼皮还算善解人意地继续坐在案台前。

拖了半个时辰之久,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牛头马面滚了回来。

刚刚还等到差点发脾气的楚幽大人一看到他二位这般滑稽可笑的模样,好似身上的困倦瞬间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俯视着下面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的二位勾魂使者。

“这是怎么了?”这位大人的声音咋听还挺温和,好像十分关心下属一般,可如果你仔细看一下他脸上按奈不住的兴奋,你就知道那就是个戏子。

那两位似乎是听到大人这般善良温和的问候,心中感动的一塌糊涂,一向心软的马面开始小声啜泣,牛头强忍着肿起脸颊传来的疼痛,虽是口齿不清,但也能勉强辨明个大概意思出来。

“大、大人,您可绕为小的做猪噢……”牛头横眉冷竖,语气愤然,“聚魂伞!辣吕人手里居然有聚魂伞!”

“我俩本是依着命薄前去勾魂,没想到碰上个硬骨头的,这命薄上明明白白写着这男的是被自己的女人克死的,可那女人倒是撒泼打滚,不仅不肯把魂魄交给我二位,还对我们拳打脚踢,”马面只好哭着接过牛头歪歪唧唧骂了半天也说不明白的话,脸上那神色像受了气的小媳妇般委屈巴巴。

楚幽大人前面听得眼皮一跳一跳的,后面神色却愈加肃然,甚至有些……骇人。

不得不承认,这等妖艳货色,平作喜好将自己扮得胡里花俏的男人,要真硬气认真起来,也还是蛮帅的。

那双平日总是凌空一切,吊儿郎当的眼眸中划过三分愤恨七分狠戾,那平日微勾的总带了嘲笑冷笑的嘴角此时却笑得格外阴险,那平日轻佻浪荡的语气此时去藏了十分咄咄逼人等待着蓄势爆发。

想是这幽冥司大人的变脸太过迅速,马面愣了愣,有些手足无措。

“你说那女人如何?”他的语气仿佛比这鬼府还要阴冷上几分。

“那女人不守妇道,勾三搭四,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毒妇。”

“那女人满嘴谎言,不怀好意,还想不交出丈夫的魂魄,我看她是心虚得很哪。”

“祸害。”

“大人,那母夜叉凶悍得很,您是没见过我二位被揍得那个惨烈,真疼。”马面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自己青紫了一片的脸颊。

“小白!”楚幽大人忽然散去了脸上所有不正常的狠毒凌厉之色,倏忽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放浪不羁的样子,不过他似乎也在极力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他耸耸肩,“捡来地上那本《斗倒恶毒女人4》,本大人参考参考。”

“……”就知道是假象,楚幽大人跟正常完全没有半点干系。

“大人,她手里有聚魂伞,小的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但这魂魄还是得及时入轮回,不然下一世与他有关的所有人和事都统统乱了套啊。”

“不怕。”这位幽冥司大人竖起食指往嘴上轻轻一搭,眼里挑起兴奋的鬼光,那逐渐变得赤红的瞳孔里好似装进了往生海里,奈何桥边那片鲜红似血的彼岸花海,“你去告诉那女人,就算她手里有聚魂伞也没什么用,如果能有志气一点,不妨来我幽冥殿一趟,本大人有办法让他重生。”

白无常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殿中其余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还是唯恐天下不乱,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别人感受,对待一切都冷漠木然的幽冥司大人?莫非……这个女人有什么大来头?

疑惑归疑惑,牛头马面还是服服帖帖地领命而去。回来的时候果然带来了一个眼睛哭得红红的女人。

楚幽斜倚在宝座上,手下轻轻拍打着那触感冰凉的黑曜石,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下面沉默地站在他面前,倔强地昂着脑袋的女人。

他忽地心中一动,这个倨傲的姿态好似掀起了他记忆深处某些盘根错节的回忆,他捏捏眉心强迫自己不去翻掘不去追究那不适感。

下面站着的女人浓眉大眼、修眉端鼻,长了一双深邃独特的凤眼,鼻子高挺得不像话,肌肤胜雪比之他从前见过的中原人鬼魂不知要白皙上几多分,如若不是像如今这般落魄沮丧之态,只怕是轻巧灵动,妩媚无双,倾国倾城之姿。

这不是中原人。不过又有什么要紧的,他地府向来没有这等地域歧视,对待每位凡人的魂魄都一视同仁。

“你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他饶有兴趣地秉承着快狠准的原则直戳对方痛处,看着那女人骤然变得更加惨白的脸色,他只觉得畅快淋漓。

“我没有。”她语调柔和如斯而又坚决,与牛头马面口中的母夜叉母老虎之类的形象相差甚远,只是她这语气里却藏了三分愧疚七分悔恨,敛在那低垂的眼眸中。

“没有?”楚幽一副似乎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有趣的笑话一般,笑得开怀,可倏地又收紧了笑容,目露狠色,将一册命薄甩到她跟前,“阿木格勒,匈奴人,性情忠厚,十九岁娶妻并随其一同到帝渊皇城。年二十一撞见其妻与人私通,悲愤交加,自绝身亡。”

“不、不、不是这样的。”那名叫做古兰的异族女子原本高傲的脊背终究是软了下去,她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捡起那趴在地上命薄,拼命地拍这上面沾染上的灰泥尘土,将它紧紧抱在怀中,拼尽全身力气好像要将它揉进自己的体内。

“你撒谎!”她喊得撕心裂肺,面目狰狞,“阿木哥没有死!他没有死!”

白无常摇了摇头,这些个烂剧他这么多万年来一局不知看过多少出了,每回的剧情都相差无二,看着好生无趣。

不过这位幽冥司大人这又是抽的哪门疯?

“古兰,匈奴奸细,混入帝渊皇城,为接近权贵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楚幽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上另一本命薄,口中啧啧称道,“真是好忠诚!”

“阿木哥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知道!”古兰痛苦地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睛痛苦地紧闭着,后又像疯了似的拿自己的脑袋狠命击撞这坚硬地面。

“你是怕他知道你干的这些龌龊勾当,还是怕他怕你这身份,怕他休了你?”楚幽的声音空冷空冷的,仿佛那寒彻骨髓的冰泉不存在一丝可能的温存,“又或是你本就水性杨花,又要勾住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男人,现如今觉得愧疚了?后悔了?这副假惺惺的面目你演给谁看呢?”顿了顿又是一声冷笑,“本大人可没心情看你这自导自演的烂剧。”

如果他此时照照镜子,定会惊恐万分地发现自己那张平日极注重保养脸蛋此刻像极了那从无间炼狱爬出来的面目狰狞骇人的恶魔厉鬼。

他今日确实很是失控,不过他不愿意止住这失控。

“那么,你想让他回来吗?”冷不丁,这位胆大包天的幽冥司大人又一次语出惊人,不过这般听起来好心好意的善举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我想他回来,无论什么代价。”她抬了满是血丝的眼眸,点燃了一点微弱的期待。

白无常这边听着只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没想到楚幽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举起手掌悬在半空打住了他要脱口而出的话。

“好,我帮你。”幽冥司大人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语气也颇为大度和善解人意,“不过要你付出一些代价,你可愿意?”

“我说过,无论什么代价。”古兰语气坚决。

“十年,我把新的他送还给你。”楚幽满意地点点头,“聚魂伞你且先用着,将他的三魂六魄与肉身固定着,每日用你的意念和血肉喂养他,十年后,肉魂合一,他就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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