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胡家村,此刻,天刚擦黑,胡家村家家紧闭门户。元铭站在村口跳着招手,三人朝他走去。
“徒儿可以啊!”花错道,“为了迎接你师父,连村民都清场了。”
元铭摆着手道:“这可不是我做的,这村子虽叫胡家村,却和我外祖没有关系。”
没关系?三人满面疑惑,此时正是秋收之际,天才刚黑,怎么会一个村民都没有?
“这个我也不知道,许是人家有甚么特别的传统。不管不管,咱们快去吧,酒菜我都准备好了。”元铭拉扯着几人到了温泉别苑。
这温泉正落在城南的一座小山里,胡鄧将温泉引下山,在山脚建了一座小小的庄园。温泉面积不大,几个人靠在池边,惬意的哼着小曲。泉面上漂浮着几个木桶,桶内有冰,冰中镇着上好的美酒和时令瓜果。
“元小公子可真是会享受。”花错随手拉过一个木盆,取了串晶莹剔透的葡萄丢进嘴里,“古有文人雅士流觞曲水,今有元小公子温泉浮冰,妙哉,妙哉!”
元铭哈哈一笑,道:“我呢,从小胸无大志,不学无术,我娘立志于将我培养成京中第一纨绔子弟,我爹呢,虽然希望我争气,却又不敢插手,我无事可做,也只好钻研于享乐之道喽。”
薛照道:“元兄就没想过入仕作一番大事业么?”
“大事业?”元铭摸摸头,“我倒是想,可惜从小在族学的课业就是门门垫底,于圣贤之书一窍不通,又不是个习武的好苗子,甚至是连赚钱都赔的血本无归,像我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提大业呢?”
众人默然,对于元铭的事,他们也都略知一二,虽然有一个六部之首的爹,又有个京城首富的外祖,元铭在公子堆里,依然是被嘲笑看不起的一个,就是因为其无甚才华,胸无点墨。元铭虽然不求上进,但其人秉性纯良,从不仗势欺人,甚至经常帮助一些困难的百姓,在上京也称得上是有口皆碑。可即便如此,在无数惊才绝艳的世家公子衬托下,也是泯然众人。元铭自己倒是不甚在意,但是身为他的朋友,花错几人却是为其暗道不平。
“害!怎么都不说话了?这有什么感伤的!”元铭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谁还能有我这般幸运,竟能和上京最有名的几位公子一起泡温泉?”
众人本来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被打破,皆嬉闹着围上前,将元铭按进了水里。
泡过温泉,酒足饭饱,四人在苑中逛了一圈消食,突然听到山中传来一声狼嗥。元铭被吓得跳到花错身后,“这、这山中,怎的有狼?”
四人心中皆诧异,按说这附近不该有狼。早年在上京附近曾有过恶狼伤人,先帝便下令将上京附近的狼群驱赶或杀死,又时常派人到山中查看,因而上京附近再无猛兽出没。
花错突然想到了怪异的胡家村。
“去胡家村。”
四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胡家村,此时已经亥时。
每一家都紧闭门户,而且,门口都燃着一个巨大的火堆。
花错三人轻轻一跃,翻过火堆,进了一户院子,只元铭一人留在外面。元铭急得抓耳挠腮:“你们别扔下我啊,有狼,有狼啊!”
澹台舟轻轻叩响门环,问道:“有人么?”
无人应答。
“喂!有人就应一声,我看到外面有火了!外面的几个是上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来后山泡温泉的,不吃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男人从缝隙里向外面窥探,见外面确是三个衣着华丽的贵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开了门,迎他们进来,花错回身提起元铭,将他一起丢进了屋子。
屋里是一家四口,年轻的夫妻和两个孩子。那妇人和两个孩子明显害怕他们,花错从怀里掏出一包栗子糕,笑眯眯地递给最小的孩子,“来,丫头,哥哥给点心吃。”男人连忙拒绝:“使不得使不得,孩子小,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花错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点心而已,就当是感谢您放我们进来讨水喝。”男人连声道谢,接过点心,递给小姑娘。
“这位大哥,劳驾问您,我看这村民家家门口都点着火堆,是什么习俗么?”
“哪里是什么习俗,点上火堆,是为了防狼!”
果然!几人暗暗传递眼色,继续问道。
“怎么会呢?这上京附近早就没有狼了。”
“确实如此。”男人苦笑道,“本来是没有狼的。”
“愿闻其详。”
“我们胡家村世代都是庄稼人,平日勤勤恳恳种田,日子过得红火。村子小,左邻右舍都是熟人,多少年都不曾有过外人。前些日子,突然来了一伙人,说是猎户,他们带着些皮毛,想要卖到京城挣一笔钱,村人热情,便留他们住下。这些人脾气好,力气大,时常帮我们做些农活,我们为此更是与他们亲近。可谁知过了几天,却出了事。
村东头胡大锤家就住了两个猎户兄弟,与胡大锤相处得很好。有一天晚上,我们突然听到胡大锤家传来一阵惨叫,大家急急忙忙跑去查看,发现胡大锤倒在地上,大腿上全是血,而站在他旁边的猎户弟弟满嘴血沫,嘴里还发出狼嗥的声音,大家吓坏了,赶紧把胡大锤送到村里的郎中家,郎中费了不少药才止住血。村民很生气,责问他们为何伤人,那猎户哥哥说到,他们这群人都是家人,他弟弟得了怪病,经常会夜里突然发出狼的叫声,有时候甚至还会咬人,他们之所以千里迢迢到京城来就是希望能在京城治好弟弟的病,没想到京中医馆竟然不相信他们的话,没有人愿意治病,身上的钱又花光了,无处可去,才一直留在这里。我们听了这话,也是对他十分同情,第二天给了他们一些盘缠就把他们送走了。可谁知道......
我们本来以为这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胡大锤伤好之后,竟然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会在夜里发狂咬人,村人商量着把这情况报到京兆尹府去,可是官老爷们一直没给个准话,只是说还要再调查调查。我们哪里等得起这调查,那胡大锤都咬死了好几个人了!后来,村里的男人们商量着把胡大锤带到山里去,将他困在洞里,每天给他送吃的,这样就安全了,可没想到,有一天,上山了三个人,却只回来了一个胡木头。胡木头回来时候浑身是血,胳膊也没了一只,他告诉我们,胡大锤变成狼了,身上长出了狼毛,嘴里也长了獠牙,把两个人活活咬死了!胡木头报了信不久失血过多也死了。大家都怕极了,万一这胡大锤下山咬人,村民们不就全完了!后来有一天,胡大锤真的来了!”说到此,男人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天啊,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那绝对不是个人啊!那东西一进村子,就开始乱摔乱砸,当场就咬死了好几个人!我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谁想到,有个孩子突然发现,这东西怕火,只要有火,他就不敢靠近,大家连忙从家里取了火种,这才把它赶走,从那以后,家家户户不到天黑就都回到家里,紧闭门窗,点燃木柴,将门口堵住,那东西就再也没进来过。可是这眼看着要到冬天了,雪一开始下,这火堆就点不着了,我们胡家村几十户人家,可怎么办啊!”
花错几人听的目瞪口呆——人变成狼?这种奇闻他们也没听过。不过既然能将村人吓成这样,应该是假不了。
“京兆府到现在还没派人来吗?”薛照问道。
“哪有人来?我们这京城外的小地方,官老爷们恨不得当我们不存在,也只有收税的时候才有官差上门。几位小公子是想到后面胡老爷家的温泉去?我劝你们莫要去了,在我这住上一晚,明天赶快回去罢!”
四人对视片刻,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期望。
花错对着男人揖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大哥如实相告,不过这样的事,既然遇到了,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使不得啊小公子,那东西吃人呐,可不是你们几个年轻人能应付的,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你们真愿意帮忙,就请回去帮我们问问京兆府何时派人来看。”
元铭道:“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有我师父在,没有他打不过的人,一个畜生算什么!”
“没错!”薛照道,“就算再多来两只,小爷我也照样打得它们满地找牙!”
“哎呀,你们真的是......我就不该同你们讲!”
花错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递给男子,道:“倘若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也无妨,我们几人自有保命的法子,明日天亮,若是我们没有回来,你就去京中忠义侯府,将你今日所言如实告知忠义侯,他自会带兵前来。拿着这块腰牌,京中无人敢阻拦你。”
男人接过腰牌,腰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虎头。
“你、您是......”
“在下花错,忠义侯乃是家父。”
“我叫元铭,我爹是户部尚书元若海;这位是薛照,他爹是尚书令;这位叫澹台寄舟,他没爹,自己就是个将军。”
“所以说,你不用怕,由我们三个联手,再加上这个半吊子,就算不能捉住那畜生,也能撑到明日忠义侯带人来救。”薛照摩拳擦掌,“我现在已经忍不住想见识见识这畜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