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宋有几句话想说,佛说婆娑世界,每一个生命都弥足珍贵。宛陶虽然出身教坊,但从没有放弃过作为自我的一生。我今日来并不是只要一份真相,我要的是这后面的东西,这就是正义,这应当是属于每一个人的,绝不会因为她的身份而有丝毫改变。正义面前,人人平等……还望苏大人能查出宛陶的真正死因,让天下人对这个冷酷残忍的世界多一丝希望吧。”
“正义面前,人人平等……”
苏睿初时还吊儿郎当的,但听了宋舒这番大胆且极具个人风格的话后,他竟然觉得心神前所未有的震荡了一下,竟生出些羞愧的意思。
看着苏睿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谢麟韫却觉得满意的很,同时又觉得自己很有眼光。世上敢于说话的人不少,但敢于说他人不敢说甚至不敢想之话的人……无妨,有他在。
“她会得到她应得的正义。”
听到谢麟韫肯定的答复,宋舒总算是露出一个微笑来,“多谢大人,我也该回去了。”
“也好。”谢麟韫十分自然的抬脚,好像是要与她一同出大理寺。
宋舒尴尬且局促的顿了顿,“那个,大人不与苏大人再聊聊公事么。”
“天黑了,我送你。”谢麟韫不由分说的往外走,经过闵素时低声吩咐,“派人去如梦坊把宛陶姑娘的尸身看管起来,顺便去查查乐师李时昨天的行踪。”
“是!”闵素领了命,但看了眼自家大人还站在那发呆呢,眼神望向谢麟韫求助,我家大人这是怎么了?
“一会就好,胆子小,不禁吓。”
谢麟韫轻笑一声,低头用那清冷如月的眼神看着宋舒,后者的迅速移开视线,这不是刚才苏睿调侃自己的么,原来谢麟韫都暗戳戳记着呢。
马车早已候在门口,谢麟韫在踏出大理寺衙门前主动和她拉开了距离,没有让她为难,两人先后登上马车,随即哒哒哒的离开大理寺,目的地是如梦坊后街。
谢麟韫还是像上次那样,倚靠在小方桌上歪着脑袋撑着下巴看她,看的宋舒心里直发毛。
“大人,您这样撑着下巴不累吗。”宋舒不想一路都被这样盯着,况且马车就巴掌大,本来就是衣袖靠衣袖,也太不自在了。
谢麟韫唔了一声,挺直背,“下次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苏睿那家伙太蠢,根本帮不到你。”
“喔,您这样在背后说苏大人的坏话,不好吧?”
“事实而已。”谢麟韫罕见的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来,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歪七扭八的纸叠小兔子,“听说你叠纸兔子叠的很好,正好我属兔。”
宋舒疑惑这只丑萌丑萌的纸兔子应该出自谢麟韫之手,也不戳穿,接过纸兔子,小心翼翼的把它展开,铺平压实,“大人喜欢兔子吗,兔子很好养的,给根胡萝卜或者菜叶子就能养活。”
“唔,是么。”
谢麟韫含笑看着宋舒叠纸兔子,那上下翻飞之时,手如柔荑,肤若凝脂,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整日看着这么一双手,才当得上赏心悦目四字。
“来我身边吧。”
“嗯?”宋舒手中兔子已经成型,叠纸其实很需要全神贯注,加上这只比起刚才来说不知好看了多少倍,是以她没听清楚谢麟韫的话。
谢麟韫看着那玲珑小巧的兔子,再看看比兔子还让人觉得温暖可人的宋舒,深觉得淼都权贵之流,为了自己喜欢就强取豪夺的也不全是肤浅之人,想要留一个人在身边,曲线救国也是可以的嘛。
“我身边,缺一个文书,来帮我吧。”
“文书?”宋舒惊讶之余抚摸着手中的小兔子,思绪有些凌乱。
谢麟韫点头,“正是,主要处理礼部和谢府的文字事务,并不忙,但我需要的是随叫随到,你可以搬到我府上,月银的话,你现在的翻五倍,五倍够吗?十倍也无不可……”
“等等,我要考虑一下,我还没答应呢!”
“考虑?可以。给你四天时间?”
“唔,五天?”
“三天。”
“四天就四天!”
宋舒万万没想到谢麟韫在砍价方面也是个人才,举一反三的来看,果然天才指的就是方方面面都很厉害,若是只有一面很厉害,那只能说是个人才。
谢麟韫满意的把小兔子收进袖中,马车已然行驶到了如梦坊后街。
碍于谢的身份,朝廷尚书出现在花街柳巷未免影响不太好,宋舒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谢麟韫本人却不甚在意,看了眼黑夜中灯火分明的平康街,仍旧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你很聪明,当知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是什么意思。”
“是啊,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忘记才是。”
宋舒离开许久,谢麟韫的马车才再度行驶起来,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通过生离死别来铭记一个人,这小姑娘,通透的让人心疼啊。
小角儿一直守在陶子居院门口,坐在青石板台阶上发呆。天黑之前老板娘就把该搬走的东西都搬走了,在临走之前,老板娘居高临下的看着小角儿,嫌弃的用手帕捂着鼻子。
“一股死人味儿,这院子真的要好好打扫。宛陶死了,这院子就留给你住吧,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准备准备挂牌接客吧。”
宋舒回到陶子居,看见小角儿便是这么一副失了魂的样子,“饿了吧?我带你去吃街角的肉丝面,你平日最爱吃的。”
“我不饿。”小角儿抬起头,眼神空洞且没有神采,“阿宋,宛陶姐真的死了,她永远离开我了,为什么?她说了会永远照顾我的,但是她却要离开如梦坊,离开我。”
“小角儿,你也长大了,总要学会面对这些的,没有人能一直帮你。”宋舒想要摸她的头安慰她,却被她大力打开,“不!本来我一个人过的也很好,她来了,告诉我她会照顾我,但是现在她却走了,是她食言,我恨她!”
说完小角儿就哭着跑了出去,宋舒分外无力的垂下手:宛陶,你对小角儿的过度保护成了她抗拒外界的壳,若是她自己不敲碎了走出来,她就永远是个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