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平倏忽上前抓住宋舒的手腕,力道之大令人咋舌,“欺辱了隽娘就想跑!没这么容易!”
“哎哎哎!”宋舒被拽的整个人往后倒,谢麟蕴直接默不作声伸手擒住阿平的左边肩头,重重往下一拉,只听咔嗒一声,阿平就暗吼着松开了宋舒,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直发抖。
隽娘赶忙扶起他,“阿平,你怎么了?”
阿平咬着牙抱着肩,头顶直冒冷汗,“隽娘,我手臂,脱臼了。”
看客们见幻术师与人起了争执,有留下看热闹的,也有散开的,但无一不露出惊讶神色,没想到一个斯斯文文的公子哥,还是个武林高手呢?
宋舒也吓了一跳,阿平坐在地上疼的直哼哼,左手臂以一种非正常的姿态外翻着,看起来确实是脱臼了。
但这真的是她所认识的平日里生人勿近的谢麟韫做的?
谢麟韫却没有再看那两人一眼,只是对宋舒说道,“走吧。”
“好。”宋舒压下心头的疑惑,跟着谢麟韫拨开人群走出去,身后阿平的呻吟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北瓦依旧喧闹,没有因刚才的小骚乱受到一丝影响,穿过耍火把的杂耍艺人,穿过演皮影戏的小铺,穿过卖零食的摊贩,两人皆沉默着。
直到走出北瓦拿木牌子换了马,宋舒看着向她走来的一人两马,将手中捏的有些发热的面人放进食盒,接着从谢麟韫温凉的手中牵过雪眉,捻着粗糙冰冷的缰绳,宋舒试探的发问。
“大人,不急着回府,我们骑马逛一会吧?”
谢麟韫眼神依旧清冷,“好。”
宋舒翻身上马思绪纷乱之时,雪眉已经跟着乌骓向前走动起来,此时月色已深,宋舒正好借着月光审视前方马背上的谢麟韫,大概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以这样的姿态观察他的,所以他的背影才这样萧瑟瘦削,曾经有人与他并肩而立么,如果有,那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如果没有……思及此,宋舒牵绳驭马快走了几步,乌骓察觉到雪眉的靠近,亲昵的朝它蹭了蹭脑袋。
宋舒掀起帷帽一侧的白纱,“大人,我们这是往出城的方向?”
“嗯。”
此时城门已关,但想要出城对于持有四方通行令牌的谢麟韫来说不是难事,禹王亲赐谢麟韫特权其实是一项恩典,但若是由此便肆无忌惮的行驶特权,便不是很妥当了,甚至还有言官弹劾的危险。
以往谢麟韫是很谨慎的,但今日他拿出令牌时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了行人的阻碍,出了城的两人便疾驰起来,城门渐渐在身后缩成一个小黑点,谢麟韫勒紧缰绳,乌骓嘶叫着扬起头停了下来。
谢麟韫沉默着下马,转身走向宋舒的同时朝她伸手,宋舒只好将手递过去,手掌交握升温,宋舒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点点。
但这交握不过一刻,宋舒下马后谢麟韫便不着痕迹的松了手,两人并肩走向官道边的一处小土坡,而雪眉与乌骓也得到了休憩的时间,在主人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低头刨开积雪觅食枯草。
小土坡看着并不高,但宋舒走上去还是粗喘了几口气,谢麟韫颇嫌弃的笑了笑,引来宋舒的白眼,“是这帷帽让我呼吸起来不太顺畅。”
谢麟韫了然的点头,“我什么也没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宋舒赌气将帷帽拿下,垫着屁股坐在地上,颇得意的仰起头看,“这雪地湿滑,难免湿了衣裳,麻烦大人站着了。”
谢麟韫失笑,将斗篷解下铺在地上,郑重坐下后拍了拍边上的空位,“坐这来吧。”
宋舒犹豫了一刻,有道是贫贱不能移,但谢麟韫的斗篷又大又厚,坐起来一定相当舒服,于是她厚着脸皮起身挪了挪位置。
雪夜本就寂静,再加上右手边坐了谢麟韫这尊冷面大神,宋舒脖颈僵硬到只能目视前方,这时她才发现他们坐的正前方竟然能看见淼都内城,星星点点,万家灯火令人怅然。
“没想到这里的风景还不错。”
谢麟韫闻言淡笑,“当初我便是在这样的时节来到淼都,站在这里望着陌生的都城,一晃这么多年了。”
“原来是故地重游,大人当初才八九岁,不过还是个孩童,此时难道还记得彼时的心情么?”
“回想过去种种,鲜活的像是昨日之事,那时的我也曾像现在这样遥望淼都,心中想的是天地之大,不管身在何处,必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这话说的倒是并未托大,当年的金陵神童,一闻名便被太傅破格收入门下,不论是天资还是条件,都领先同龄人一大截,这样的人必然是一身傲骨,不甘平凡。
“大人如今都做到了。”
“是么。”谢麟韫不加掩饰的苦笑,“若我当初不曾来到淼都,而是在金陵长大,经历婉姐想让我经历的,一个平凡人的一生,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宋舒一时哑然,原来睿智如谢麟韫也有羡慕别人的时候,想到这里,她的喉头便有些发苦,“大人,每个人自有每个人该走的人生,何苦自扰。”
谢麟韫眉头微皱,继而缓缓舒展开来,“谢伯常说你通透,他老人家的眼光一向不错。”
“大人心中有禹王、朝堂和谢家,留给自己的地方自然就小了,我心中只有自己,便是怎么舒服怎么来,顾虑的少,自然百无禁忌些。”
这一番剖白说的诚恳,谢麟韫听了嘴角微勾,“倒是大实话。”
这语气分明就是揶揄她么,宋舒想起方才谢麟韫利落卸人胳膊的事情,瞅准时机发问,“不过今日真是开了眼界了,大人你莫不是待在白马书院里偷学了什么武功秘籍吧?”
“云子遥当初给谢家的聘礼里便有一幅人体骨骼全解图,多看几遍,卸个关节不是什么难事。”
“这还不难?”
见宋舒一脸惊讶,谢麟蕴便大方伸出左手,当着她的面卸下自己的食指关节,继而咔嗒一声又接了回去,“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