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药发誓,姊妹当中绝对就属她性子寡淡,万不会轻易被表面色相所俘,但现在,她却难得地露出了白无涯那种令她看了就不想承认是同胞姊妹的花痴脸来。
“进林子?你确定?”男人拼命跑着,看起来并不会武功,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听说里面有妖兽!”
白无药的出神也就片刻,垂了垂眼,用她惯常的微风一般的清淡声音道:“巧了,我是猎妖师,专门清理妖……兽的。”
林子就在眼前,她指尖一吐力:“废话少说,进去!”
头顶一暗,雨势受阻,男人的大长腿显出优势,一步就跨进了林子,不分东南西北,往深处闷头乱钻。
而身后追赶的人群,却齐刷刷在林子边缘停驻下来,一张张湿漉漉的脸上,布满凝重和忌惮。
就连叫嚷着“那人若有闪失,本公子也活不成”的秋飒公子,也望而却步了。
男人兼着“夫君”和“车夫”两项重要职责,拼了老命又往林子深处跑了好一阵,终于体力不济,双腿拔不动了。
树木浓密,枝叶遮天。
昏暗的天光和密集的雨点再难大片落下,白无药这才松开挟制男人穴道的手指。
好悬没断了气的男人当即烫手山芋般将她一扔,连连后退到安全位置,背脊靠上一棵树干,滑坐在地。
难得他纵使这般,仍旧发丝不乱,动作优美,甚至地上的泥水都不舍得侵染他的衣衫。
白无药就没人家那么雅致了,她顺着男人的力道随意一倒,找个舒服的坐姿,整理了一下精心留长的头发,便继续她闭目调息的大业了。
好歹念着人家的“江湖救急”之恩,白无药合着眼不忘说道:“帅哥,我叫白无药,你呢,报上名来,日后重谢。”
男人喘气如牛,哪有空报名?一双好看的眸子把祸害他之人死死盯着,颇为愤然。
但终究君子风度,自认倒霉地只管喘气。
白无药等不来回话,便不问了,阖着眼皮很快就将呼吸调至平稳。
耳朵里唯剩男人的喘气声,使得雨点拍打枝叶的轻快节奏变成了背景音乐,她强打精神,才不至于被这种节奏催的陷入昏睡。
适才闻柳怀春言,她是被从连碧林子边上捡回去的,刚刚跑路时,她有意寻那林子,极目远眺,发现这个方位暗影重重,果然,希望这里应该就是那什么连碧林子吧。
林子很大,一进来便分不清方向,处处都是参天巨树,枝叶繁茂相叠,稀疏之处也难见大片天光,若没有常年趟林子的人领路,必定迷路迷得七荤八素。
是以白无药当机立断,瞬间就放弃了独自寻找跌身地点的想法,心说还是去捉柳怀春带个路比较实际。
记忆里,大封洪流异常汹涌,但对于白氏大宗的人来说,穿梭其中并非难事,她记得她明明拉住了爸爸的手臂,就要最后一次截空,穿空,然后……然后……
白无药努力想了想,估计然后泰半就是昏厥了,又仔细想了想,确定真的昏的挺没来由的。
而爸爸人呢?她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这种问题,已经严重考验了她闲置许久的大脑沟回,多思无益。
重要的是,她必须找到爸爸。
一想到姐姐们和无歇浴血奋战的同时,她却把亲爹给弄丢了,这叫她怎么有脸回去?
白无药难安地握了握拳头,手指一动间,猛然惊觉左手食指上,正镌着她与家人联系用的通讯扣!
那是一个圆形带有六个方孔,画着繁复图案,如纽扣般大小的黑色纹印,出自比她早三分钟降生的白无涯的手笔。
之所以衍生出这个呕心沥血的发明,起源于姐妹几人执行任务,累计丢失十部手机开始,她那位唯有在把持家中财政大权时才不吊儿郎当的同胞姐姐,就被刺激的发明了这玩意儿。
在手指上植个黑不溜秋的鬼画符,白无药内心一直是拒绝的,然而此刻,她却有点喜爱起这个小东西来。
一缕神识飘入其中。
还好,她跳入大封裂缝前的留言已经传了出去,只是现在,爸爸、姐姐们和无歇的名字都呈现着灰暗色彩,根本无法产生神识连接。
也就是说,无法通讯。
值得庆幸的是,爸爸的名字并未碎裂消失,说明他安然无恙,没有遇到什么危及生命的险难。
白无药正欲松口气,耳朵里渐渐平缓的男人的喘息声中,突然夹杂了一些细碎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初时以为人家歇够了准备离去,细一听,白无药仿若被针扎了一下,猛然收回神识,弹开眼皮。
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一张绝美容颜。
……没空欣赏。
她往后一拍树干,就势一个翻滚,滚到了美男帅哥跟前,在他诧异受惊的注视下,叹口气,斜着伸出一条腿,狠狠踢上他的腰眼。
“砰!”
好好一个大帅哥,侧腰受到踹击,当即在湿地上横着滑出丈许,然后一头倒在积了一滩泥水的地上。
被劫持跑断气也没失去优雅风度的男人,就这么形象扫地,毁于一旦了。
男人手肘撑着地,幸而保住了谪仙一般俊美的脸,他抬起眼,目中,冷意明晃晃一闪:“你踢我!”
他不明白,长的如此娴静秀雅弱不禁风,刚刚还在吐气如兰似乎甜睡,令他险些错以为没有发生被挟持这一档子事的美丽女子,再次发难,究竟为的哪般!
不管是哪般,平生第一次被人接二连三的唐突,已经撩起他内心深处轻易不会释放的真怒。
白无药不及解释,踹完人,快速闪身,躲往树后。
这个动作刚一完成,两点乌芒就激射过来,“咄!咄!”打进她前面的树干上!
白无药探头一看,发现是两支钨铁打造的小凿头箭,由弩发射,劲力十足,整个箭镞都深埋进了树体,若是击中人身,说不得能将人前后穿个透凉。
男人张了张嘴,火气消了大半。
而那位静时真娴雅,动时真狂暴的美丽女子,不等他说什么,已如大鸟一般,对着他头顶飞扑而来。
天色还未到真正的黑暗,雨也在下,斑驳的光线和细碎的雨点,透过微微泛黄的繁密枝叶,落在那张从空中掉下来,背着光的精致脸蛋上,弹起一层莹润水雾。
此女子,不可否认,苍白是苍白了点,但美也是真的美,朦胧氤氲间,更添了几分雾霭般的神秘,美感也就上升了一个层次。
男人不觉怔了怔。
可惜好景不长,下一秒他就闷哼一声,后脑勺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一时之间只觉得胸口好像刚刚碎完大石,没七窍流血已属万幸,什么美感统统都散了。
殊不知白无药从高处看他,也是赞叹不已,直到险些自己也撞岔了气,她才敏捷地捉住男人手臂,身子一掀,抱住他就是一通就地十八滚。
“噗噗噗……嗤嗤嗤……”
两人滚到一棵大树后面时,方才之地,已经钉上了好几排寒气森森的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