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那咋咋呼呼的徒弟随之赶到,指着一群村民跳脚叫骂,“乡巴佬,有眼无珠!这位是我师父,济澜医殿药长大人的孙女,御赐翊林卫副督领,药佐大人冷赋雪!”
几个名头抛出来,人们冷不防被砸的头晕目眩。
作为常年给济澜医殿培植药材的杏林村民,虽然没见过济澜医殿多少高层,但对这几个名头却不陌生,微怔之后便晓得这位红铠美女的身份了。
但素,人家不是叫他们“乡巴佬”吗?那他们就做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好了。
“冷赋雪?什么鬼,听都没听过!”
“翊林卫副督领?切!有医长夫人武功高吗?”
“药佐?还大人?好意思在医长面前托大?”
你说他们骂就骂吧,干嘛把白无药和沈令云提溜出来做比较啊?提溜沈令云就算了,提溜白无药做什么——瞧,红铠美女一张冰雪般的冷傲脸庞,阵青阵红不说,视线还顺着沈令云牵着的一只小手向上游移,看到了所谓的“医长夫人”。
绰绰青衫,孱孱娇躯,白无药!
果然是一副倾城之姿,韶华之貌,柔柔弱弱病病恹恹的小模样令人疼惜,除了一双眸子太过平淡纯净,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让女人一看就妒忌。
冷赋雪当时就觉得,高竞微说的果然没错,沈师兄被妖女迷惑了!
白无药也记起,当初就是因为冷赋雪这朵桃花开的太盛,自己才做了沈令云的便宜夫人,是以也好奇地打量了一遍对面的红铠美女。
美则美矣,但那周身气场,除了强势,还有说一不二把控一切的专横。
难怪沈令云唯恐避之不及,非要白无药江湖救急帮着挡一挡不成。
目光随意又落在那咋呼叫嚣的徒弟的脸上,白无药顿时视线一侧,扫向身边的沈令云。
完美无俦的医长大人当即微微一笑,润了细雨般略显清凉的声音道:“高竞微,你倒敢回来。”
沈令云眸光随着那条受惊躲闪的身影,自然落在她师父冷赋雪脸上,话却仍冲着高竞微道:“你躲避惩罚,偷偷潜逃,已被逐出医殿,现在还敢生事,当真想找死吗?”
暗夜里光线欠佳,又有冰冷雨帘模糊视线,使得男人的笑脸无端端显出几分邪魅恣睢。
红铠美女闻言冷眉一挑。
躲冷赋雪身后的高竞微,则有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优越感,之前就对医长大人无礼顶撞,现在更加肆无忌惮了。
她伸出头来道:“医长大人,逐不逐我,我师父说了才算,恕竞微不能从你的命!还有,我请了师父,是好心好意来接你的,你看看这些妖族大军,能不能活命,还得靠我师父呢!”
冷赋雪挑高的眉峰缓了缓,颇有轻重地道:“沈师兄,别闹脾气,如何处置竞微以后再说,对抗妖族方为要事。”
沈令云稍默,点了点头,算是暂时放过高竞微了。
他的让步,让冷赋雪得回不少面子,也就先不与白无药为难了,命亲随卫队护在最外围,且战且被妖军压着往杏树林里退。
杏树林,是杏林村最后一道屏障。
天上的雨下的不急不缓不浮不躁,任它电闪雷鸣,就是不肯一泻千里。
白无药抬脸看看头顶,好像这方天地经常雷雨交加呢,而且,雷比雨多……
妖军一波未平,一波又来,不死不休。
民壮们有了冷赋雪的翊林卫相护,得以片刻喘息,因之前的拼杀多少都受了伤,行动不甚利索,便成了累赘,引得高竞微骂声连连。
“改道向东!”冷赋雪临危不乱,命令道。
不能再笔直的后退了!
个把千人怎抵得住妖军步伐?
螳臂挡车这等事,听来伟大,实则愚蠢,她冷赋雪从不做愚蠢之事,接上沈令云,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够了。
“你想上荣康道?”沙峻久居杏林村,对村子内外地形相当熟稔,只是……
“杏林村怎么办?”容海先生不似他圆滑,也不怕得罪人,直接问道。
冷赋雪还未答,高竞微又叫嚷开了:“喂喂,不要得寸进尺啊,你们随着医长大人,顺手救也就救了,谁顾得上一个小破村子!”
“什么?!”
一语挑起众愤。
“我老娘亲还在家里呢!”
“老子要去救媳妇孩子!”
“誓与村子共存亡!”
民壮之所以叫民壮,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保护村子里的家,为此,来与白无药并肩战斗,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若是逃命苟活,置妻儿老小于不顾,那不是违背了初衷,比畜生还不如吗?
“沙某也誓与归心馆共存亡。”沙峻道。
“嗯,我也舍不得我那小医馆。”容海附道。
“我们绝不改道!”
“死也要死在村子里!”
人的意志一旦坚定下来,雷霆难撼!
白无药道:“好啊,我与你们一起。”
淡淡的语调,没有激情,没有热血,像是在约三两好友一起吹个风赏个雨恁般随意,许下的,却是同生共死的誓言。
村民们齐齐动容。
白无药几缕湿发贴在脸颊,许是冷雨寒凉,本就苍白的嘴唇更无血色,说完这句于她而言轻描淡写的话,又仰脸道:“令云,你先走……”
“想走的,请,恕不远送。”医长大人不冷不热瞪她一眼,湿漉漉的衣袖往外一挥,嘴里的话疏离地送了出去。
送给谁,显而易见。
“沈师兄,我既来接你,岂会贪生怕死?只是救人也要看能力和形势,莫不要搭了性命,也救不成任何人。”冷赋雪望着他,话也是很有针对性地冲着某人。
冲着谁,大家也都听得出来。
“是啊是啊,医长大人,快跟师父走吧,你大好前程犯不着毁在此地,更犯不着毁在一个怀春帐的卑贱之女身上!”高竞微帮着自家师父劝道。
她与白无药有两记耳光之仇,话间当然不遗余力地极尽贬损。
师徒两人,一唱一和,白无药听了眉心微蹙,任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明里暗里的骂,都不会心情太好,但眼下形势,越多耽搁便给妖族越多机会,实不宜妄逞口舌。
她性子淡,什么都能忍上一忍。
而沈令云却不是个甘于隐忍的主,以他如今的身份,实也没有何事何人值得他忍,是以平素温润的俊脸,覆上了一层冰霜。
然而,他尚未张口,有人比他发作的更快!
“你说谁卑贱呢?”褐色长衫的男子,毫不犹豫站到白无药身边,一抬手,长刀前指,对着那边的师徒两人,露出个满是杀气的“和善”笑容。
沙峻!
白无药没想到不过第二次见面的人,竟会如此立场分明地维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