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药淡淡道:“大千世界,每个空间都存在或天然或人为的界门,天然界门非常稀少且不会闭拢,而人为界门则是修为高超之人强行开辟,他们许是不甘自封于一个时空,意欲探索更为广袤的世界吧,但大多都会被界河吞没,永绝巨洪之内,而这种人为的界门,少顷便会闭拢消失。”
“所以,你是想蓄积元力,开辟一个新的人为界门?”沈令云带着惊奇的口气问道。
白无药点了点头:“我们白氏大宗不同常人,所修炼的熙照诀含有空间术法,除你见过的截空术,还有一式穿空步,所以,横渡界河并非难事。”
她这话,算是完全交了底了。
“原来如此。”沈令云笑了两声,“所以啊,你更要随为夫去皇都不可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不是中止的时候呢。”
白无药捏起一只杯,浅尝着,没有搭话。
“本来闭关之后你已经可以回界域了,但妖朔之夜你又负了不轻的伤,开辟界门一事只能再度搁浅,”沈令云第一次觉得她耗损本命灵源还是有好处的,望着对面那双黑眼珠,男人勾起唇角,“其实,你无须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一个地方,存在你说的天然界门……”
终于说到正点上了!
可话到此处,沈令云却笑眯眯地卖了好一会关子。
如果换成别人,怕是要紧着追问了,可他对面坐的,是白氏大宗四小姐,天底下最沉得住气的人,既然选择听他“细说”,绝不急在这一时。
两杯热茶进肚,沈令云没从白无药脸上看到半分急切,才索然无味地吐出三个字:“八星院。”
八星院!
白无药眉峰微挑,这是她第二次闻听此名了。
连当朝太子殿下都想用“溜”的手段,也要一睹其面貌的八星院,究竟是什么地方?
天然界门这种东西,少之又少,就算有那么一个两个,也定在人迹罕至的隐秘地段,怎么会存在于繁荣喧闹的一国之都中?又是最受瞩目的济澜医殿里呢?
卖关子没有得到成就感,沈令云摸出她一些脾性,道:“八星院是济澜医殿首尊才能进入的专属之地,听说那里面有一道界门,名曰墟镜之门,进入其中,能通天彻地,长生永乐。”
白无药挑眉:“听说?”
沈令云道:“不然呢,我见过?也不瞒夫人,为夫现如今只是医长,并非殿首,还没资格上八星院呢。”
白无药道:“有禁制?”
沈令云重重点头。
如此,界门存在的可能性就大了些。
“墟镜之门?”白无药来了兴趣。
沈令云道:“是也。无人知道此门通往何处,因为进入其中的人,没有回来过,而济澜医殿史上,仅有一任殿首进去了门里面。”
“一任?”白无药重复了一遍,一个人进去,还回不来,就传出通天彻地长生永乐这种话,会不会太不靠谱了?
她的表情显而易见,沈令云又怎会看不懂?竖起一根手指道:“济澜医殿千年底蕴,不过就只冉冉升起这么一位出类拔萃的殿首大人,传闻无从考究,也是没办法的事。”
千年出一位,这么稀缺?
“殿首必是八星医药师,而普通人熬上七星医药师都是极为困难,像我这般年纪轻轻的,前无古人。”沈令云那根手指转向自己,“药长冷泰与我同阶,他当上七星医药师的时候已是大衍之年,二十年熬过去了,快熬到生命尽头了,依然距离殿首之位遥遥无期。”
这话不过想向白无药解释殿首难攀,而白无药却偏在“年纪轻轻”“前无古人”这俩词上,听出了少许自傲。
她干咳一声:“那、那位出挑的殿首大人,他多久没回来了?”
沈令云:“三百年。”
白无药咳的更大力了些:“抱歉哈,恕我直言,界门里并非风平浪静,那位殿首大人说不定早已殒身。”
三百年,没被界河淹死,也该老死了。
沈令云笑了笑,道:“如此拔尖的天才,你能想象,他的神识雕塑有多圣洁,多伟岸吗?现在还立在济澜医殿的大堂里,受全殿上下乃至东湛万民膜拜呢。”
白无药一听便懂了。
人若死了,神识湮灭,不管是神识镌刻在通讯扣里的名牌,还是一缕神识注浇的雕塑,都会碎成齑粉,此乃常识。
于是白无药的兴致高涨起来,道:“八星院,墟镜之门,值得一探。”
就算不是天然界门,也定是空间薄弱之处,在那里另辟界门的话,少不得能省下很多力气。
“翌日一早出发?”沈令云搁下茶盏问。
“不!”白无药一掌扇灭煮水的炉火,“夜行路,快,静,省麻烦。”
“明智。”
的确明智。
冷赋雪一脸煞气地杀来时,这厢已经人去楼空。
萧子鸿也晚了半步。
“太子殿下,白无药身份可疑,与妖族暗中勾结,你若早将她监禁起来,何至于现在被她逃走!”红衣如火却满面冰霜的美女,冷冷看着东湛国太子殿下,丝毫没有尊敬之意地埋怨道。
萧子鸿心情正不爽,当即炸毛了:“冷赋雪!你是个什么鬼,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监禁谁,你再说一个来听听,本宫刚才没听清。”
素来连白眼都没受过的冷赋雪怔住了。
偏偏太子殿下今日火气格外大,一把将意欲拦阻他的顾长堑扒拉到一边,整个人以凌驾般的姿态压到冷赋雪头顶,恼怒道:“还有,冷赋雪你最好去打听打听,本宫早已澄清此事,无药她没有勾结妖族,别听你那短命徒弟说风就是雨!你再乱咬人的话,哼,哼!”
他嘴唇一掀,露出一排大白牙:“休怪本宫也咬你!”
冷赋雪直把一双美目瞪的溜圆,还没想好怎么反击,太子殿下“咔哒”磕了一下后槽牙,似乎真要上来咬她两口。
“你!”好端端一个冰山大美女,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咬你哦!咬你!”萧子鸿呲着牙,要不是顾长堑见机快,强行拉住了他,他就真的咬上去了。
被顾长堑生拉硬拽地拖走,无人看见,他转过身去的一双眸子里,瞬间染满忧虑,连带着步子都比平常大了不少,需快些赶回皇都才是呀。
星如棋盘,夜幕上滚了几道雷,落了几滴雨,然后若无其事地归于宁静。
杏林村。
妖朔之夜过后,归心馆照常纳客,只是少了医药师试炼这个吸金摇钱树,往来客流明显缩水,冷清了不止一点半点。
包厢内。
“沙老板,这次多亏你的消息,此乃酬金,三百珠。”海碗大的钱袋往桌上一放,蒙着绣蓝三角旗白巾,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青年说道。
“左少旗主客气了。”沙峻眯着笑意盈盈的眼睛,嘴上说客气,手里却并不客气地将钱袋收入怀中。
“这个,是谢沙老板救护小姐之情。”左顶昊又扔出一个海碗大的钱袋,“啪”摔在桌面上。
这次,沙峻瞅了瞅那钱袋,没有收,浓眉一挑道:“左少旗主是在羞辱鄙人吗?”
“爱说笑!真要羞辱你,本少旗会直接打你的脸。”左顶昊哧声冷道,“我也不兜圈子,保护小姐一事,交给亡旗就够了,请归心馆稍歇,莫再插手。”
“放屁!”一向笑脸迎人的沙峻突然板起脸来,“找到小姐,是归心馆的功劳,凭什么交给亡旗?”
左顶昊傲然负手道:“就凭归心馆无能,护不住小姐,关键时刻,还得求我亡旗救援!”
“我……我那是以防万一,懂不懂!”说到这个,沙峻气势一弱。
“沙老板,何必自欺欺人呢?你很清楚,被你召集起来的民壮根本没有多少战力,否则干嘛传讯于我?”左顶昊不愧是位列少旗主的人物,言谈词锋,犀利无比。
话到这份上,沙峻知道表面的和谐已不能维持,拢着衣袖,笑了一笑:“哎呀,左少旗主果然慧眼独具,但是,左少旗主,你太年轻了,小姐连夜南下你还不知道吧?”
左顶昊一惊:“什么?!”
沙峻道:“鄙人已做安排,此次,便不借亡旗之力了。”
如今世道,实力强大算什么,能把实力强大的人用之即来挥之即去方为真本事!
左顶昊面巾明显鼓了几鼓:“沙老板好计算!”
沙峻谦虚道:“过奖,生意人嘛。”
“哼!”少旗主冷哼,拂袖欲走。
沙峻犹在后面火上浇油:“夜路难行,左少旗主今次妖朔之夜也负了点伤,不如好生安养一段时日吧,鄙人做事做全套,同时知会皇都的段老板了,小姐到那边自有照应,左少旗主大可放一百二十颗心进肚子里。”
“切!”
放你大爷见鬼的心!
风度再难维持,这位沉稳果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令东湛部所有亡旗刺客的少旗主,暗道一声“气煞我也”,忍不住向后发出一掌!
沙峻早有准备,两手交错于胸前一挡,硬生生受了。
他知道,亡旗此番不止损兵折将,还因一桩刺杀任务,毁了信誉,且因放弃任务赔偿了雇主巨额违约金,而这些,都是为了小姐。
此一掌,就当他替小姐向亡旗致个歉吧。
左顶昊刚走,屋脊上的一处暗影里,振翅飞出一只玉雀,向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