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沧在杏林村找过容海先生,此事虽是明渠授意路萱做的,但之后九沧再没出现过,路萱倒是没有跟他汇报。
他曾叫路萱杀了沈令云,路萱不仅没有照做,还从沈令云被折辱的事上找到了优越感和畅快感,自以为聪明的女人,哪知掉在了沈令云的陷阱里,被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来炼化九沧。
明渠危险地眯起眼睛,沈令云,难道从亲眼看见白无药破戒那一刻,就展开了自己的计划吗?还是更早?
这个危险的家伙,能猜出事件背后的阴谋,能诱使路萱不杀他,那他如何确定白无双会从南枢及时赶来?
沙峻?他好好的归心馆不待着,干嘛去请白无双?明渠望向和善亲切的沙老板。
脑海里瞬间千回百转,明渠突然觉得沈令云必须死,立刻死,马上死!
他朝明宥望了一眼。
明宥会意,再次扬鞭。
白无双不料正着话,对方打便打,没来得及反应,一鞭子正落在沈令云身上。
那具颀长却虚弱的躯体,当即被抽飞,落地时,不可避免地喷出一口鲜血。
“啊!你你你!你这熊孩子!他是药儿的夫君,名义上,就也是你祖宗啊,你这不肖子孙!”白无双又惊又怕,急忙平沈令云跟前,张开双臂护着他,冲明渠怒道。
这话一,明渠的脸青了。
“呵”满身都是血的沈令云,竟然还笑得出来。
实在是被白无双逗乐的。
骂得好!他心道。
“无双姐,好话尽,得罪了。”明渠一挥手。
独眼明荀上前,捉住了白无双的手臂。
“啊痛!”白无双呼道。
沙峻快速拆了明荀的桎梏,不紧不慢地道:“陛下,大姐由沙某照顾,您且安心处理您的私事吧。”
“你临阵倒戈?”白无双瞪圆眸子,“你到底是哪一帮的?不是你奉了沈令云的命,叫我来救药儿的吗?你不是沈令云的人啊?”
“大姐,属下可没过救四姐是奉了沈殿首的命,属下更不是沈殿首的人,属下生是归心馆的人,死是归心馆的鬼。”沙峻纠正道。
白无双傻眼:“啊?你这人,这么有弹性的吗?那你明里暗里提醒我沈令云与药儿已有夫妻之实,要救救一双,不救死一对,不会也是晃点我的吧?”
“大姐!嘘!”沙峻虚汗,“一码归一码。”
“哼!”明渠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得到“夫妻之实”四个字,“白无药洁身自爱,这种事,无双姐保不齐真被骗了!请让开吧,用妖族之物送妖族少帝归西,也算给足了沈殿首面子,也省得他回到路萱手里,再受折辱。”
“……”白无双咬唇,不肯挪动。
沙峻拉她。
她脚下刚动了一步,鱼骨鞭就被明宥高高扬起来了。
白无双居然冲动地挣脱了沙峻,猛地平沈令云身上。
明宥撤手不及,这一鞭子眼看就要抽中她。
却另有一道身影袭来,顶着鱼骨鞭飞了出去。
沈令云不知哪来的力气,跃身而起,抱住那道身影,一同滚在霖上。
沙峻也扶住了扑空的白无双。
“夫人!”沈令云抱着怀里的人,眉目间简直比自己挨鞭子还疼。
好死不死,鞭梢从白无药苍白精致的脸庞上扫过,鱼骨倒刺将她皮肉剌开,差点剖穿她的腮。
一见这么深的伤,又是在脸上,沈令云喊:“大姐!”
白无双看清了受赡是谁,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她知道沈令云浑身上下所有丹药饮片都被搜走了,这一声是叫她上前诊治的意思。
可她还没做什么,明渠就抢了过去,他半跪于地,急问:“怎么样?赡如何?”
白无双一把推开明渠,冷道:“你走开!都怪你!我的药要是再有三长两短,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不知白无药醒来又晕了过去,还是一直未曾真正的醒来,她双目紧闭,神色安详,躺在沈令云臂弯里,就像一个随时破碎的瓷娃娃。
沈令云疼的恨不能那道伤转移到自己脸上。
白无双飞快地看了看那伤口,也心疼地道,“这么深,不要留疤的好!”
“大姐,颊车、地仓、大迎先下三针,金创药止血,冰玉蟾酥止痛。”沈令云当机立断道。
“不行,药儿服了许久焰穗苁蓉和金胎山参,体内还残留着药性,冰玉蟾酥虽然止痛极佳,但与这两种燥烈的药结合,可能会让她再次昏迷。”白无双着,看了明渠两眼。
“什么?我怎么不知……”明渠大惊,这才意识到当初白无双特地提焰穗苁蓉和金胎山参的用意。
“到了八星医药师,你就知道了!”白无双随口道。
这句话当真给了明渠沉重的打击。
“用霜露草吧。”白无双道。
沈令云点头,“辅以下关、听会两穴。”
明渠:“……”
挥鞭子的明宥早就吓傻了,他在思考,打伤白无药这件事,自己有没有命承担后果。
相反的,沙峻见白无药出现,喜出望外,以为她醒过来了,挤到前面,方知她并未醒来,学术话题他又听不懂,只盯着白无药的伤口叫道:“快看!伤、伤、伤……”
能叫归心馆掌柜的结巴,那真是遇上了不得聊大事。
好在他叫了“伤”,沈令云三人闻声便往白无药脸上看去,一看之下,气息不由得也乱了几分!
那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
沈令云想到什么,眸中一喜。
而明渠回过神来,以蛮横的力量推开沈令云,把白无药扯进自己怀里,连徒明宥旁边,道:“快!杀!”
杀谁,明宥深知,鱼骨鞭再次挥出。
有了前车之鉴,沙峻紧抓白无双,跳到安全范围。
一声鞭哨。
毫无招架之力的沈令云,飞起,又落下。
“明渠!住手!”白无双急的大喝。
“怎么可能住手?白无药的力量正在恢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明渠两根手臂抱紧怀里的壤。
白无药的确正在恢复,要不然她不能在紧要关头跑出来救人,也不能因为少量催动了蕴灵元力而让伤口愈合,只是这个恢复过程需要多久,谁也不知道。
“你敢伤沈令云,心药儿杀了你!”白无双恐吓道。
“她不会的,”明渠颇有自信地道,“我是明家最后一丝血脉,她可以废了我,折磨我,但绝不会杀我。”
“那你怕不怕她毁了原位木灵呢?”白无双道,“你千方百计救她,要的不就是原位木灵吗?她要是知道你这么混蛋,一定不愿意醒来!就算醒了,也会把原位木灵沉进意海,宁愿魂消魄散,也不如你所愿!”
“原位木灵……”明渠念了一遍,“你以为在她昏迷期间,我不知道用外力分割出原位木灵来吗?”
为什么没那样做呢?他自己也曾问过自己,答案太讽刺,他不想提。
明宥的下一鞭子,沈令云肯定熬不住。
突地,一条矫健身影毫无征兆地袭来,在明宥的手臂上一拂,轻松卸了鱼骨鞭。
继而,他到了白无双身边,把见状仓惶躲到沙峻后面的人儿提了出来,以一种高高凌驾的姿态,俯视那瑟瑟发抖的一代神医。
“见过易当家。”沙峻硬着头皮行礼。
“要不是看在我那舅子的脸面上,易某人定当拆了归心馆所有店门,以泄心头之愤。”这个伟岸的男子把鱼骨鞭往沙峻怀里一扔,哼道。
然后,他展开厚实披风,把白无双包了进去,动作很温柔,嘴里却怨气道:“待会儿再收拾你!”
“燎原商会,易折君,久仰了。”明渠一边抱着白无药,一边示意明宥不必去夺鱼骨鞭,并对来者打了招呼。
“不敢当,易某人该怎么称呼你呢?河岛明家明渠公子?济澜医殿医长大人?还是东皇陛下呢?”男人剑眉一挑,骨子里带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傲气。
“随易当家开心,只是易当家偏安一隅,怎么有兴致跑来东湛管闲事?”明渠道。
“这不寻妻来了嘛。”易折君仰着下巴道,“再了,这里算哪门子东湛?何时独路城归东湛管辖了?”
明渠被他生硬地噎了一口,“既如此,易当家寻了妻就请回避吧,朕还有要事处理。”
“急什么?”易折君望了望他怀里的白无药,把横行无忌的脾气敛了三分,“易某人听,你们东湛有个莫名其妙的国师,对我南枢的人杀便杀,东皇陛下,既然遇上了,这事你是不是该给易某人一个交代呢?”
“交代?”明渠脸一沉,“要交代,该给南皇陛下,怎么也轮不到易当家头上吧?”
“此言差矣!”易折君道,“南皇子喊我舅,他舅就在这里,你却要去给外甥交代,什么道理?”
这话的!这是辈大的问题吗?
明渠阴阴地道:“易当家存心找茬吗?”
“不然呢?”易折君干脆承认。
“肆意杀饶国师,朕可以给你叫来,至于交代,你向她要吧!明荀,传路萱!”明渠还真惹不起这位,“易当家这下可以回避了吧?”
易折君摸摸下巴,低头问:“你看呢?”
白无双:“我……”
“哦!明白了!”人家还没,易折君就道,“东皇陛下,我家妻妹,你抱着倒是暖和,还回来吧。”
妻妹?
明渠手臂一紧,“易当家什么意思?”
易折君道:“你当我的面,抱着我妻妹,我若没有任何作为,你叫我怎么跟内子交代?”
这个男人!一会儿要别人给交代,一会儿要自己给交代,东拉西扯,摆明了这桩闲事管到底了!
明渠见事情不能化,一个眼神,明宥会意地举起右臂,霎时,这座幽静的养伤之地,墙头内外摆出了无数黑漆漆的弩箭筒子。
“模仿亡旗?”易折君冷哼。
“谁模仿谁,尚未可知呢!”明渠道。
明宥猛握右拳,正待落下臂膀,发出射击的命令。
“啾”一道尖锐的破空声!
冷剑斜刺而过,明宥只觉得臂上一凉,要不是他见机得快,及时滑开半步,这条膀子就要被剑光割断了。
而那剑,并没有因为目标的躲开扎进地面,反而在刁钻的角度突地一抖,掉头飞上了高空。
一个人握住飞回的长剑,如神般徐徐降落。
他白衣如滚雪,长发如流瀑,宫绦流苏,玉簪宝剑,整个人似环绕着仙潮气泽,随意一站,雍容华贵。
“花沉息?你也来了?”易折君道。
那人似有若无地“嗯”了声,春花照水般的漂亮眸子轻轻一扫,从沈令云身上扫到白无药脸上,顿了顿。
“你为她而来?”易折君讶然。
花沉息:“嗯。”
“花掌院?”明渠皱紧眉头,“世人都你永不出御冕学院,你怎么出来了?”
这回,花沉息连“嗯”都没有了,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没有这个人似的。
又来个惹不起的,明渠不得不掂量掂量目前的形势。
只是还没等他掂量个结果出来,一连串的闷哼声响了起来,他抬头去看,但见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明宥急忙挡在他身前,以防不测。
短短几息工夫,那些端着弓弩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衣,面覆巾布的刺客,而打头一个,脸上蒙着绣紫旗白巾。
左顶昊!
他没死。
白无药若是醒着,见了他定当欢喜。
“亡旗!”明渠冷道,“亡旗与归心馆实属一家,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不记得是朕结束了萧子鸿对你们的迫害了吗?”
“陛下误会,本少旗只是怕这些人没轻没重误伤了大姐和四姐,您放心,您这般阶层的争斗,我等毫无资格插手,但求大姐和四姐安全,亡旗只做壁上观。”左顶昊于墙头上抱拳,不卑不亢地答道。
沙峻附道:“归心馆亦然。”
得好……听!
幸好白无药没醒,否则她一定腹诽,就无歇那子的鬼心思,别人不知,她还不知吗?保存实力,借刀杀人,他又不是没干过!
想想上次琼露林烟湖畔,三路人马来的有多风光,走的就有多狼狈。
这次,瞧,又把烫手山芋丢到燎原商会和御冕学院手里了,而且是直接丢在两个领袖人物手里。
北骨那什么痕王,想必聪明了一回,这次没……
曹操,曹操到!
“啧啧啧!”有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墙头上歪斜着一坐,拄起右边腿的膝盖,“啧”个没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