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并非难以发现，明樯都杀了好几个人了，且都是明家人，白无药好歹也算明家先祖之一，却任由“子孙后代”被屠戮，始终不动如山，这根本就不合理。

而之前，白无药脖子上搁着断刀，虽然顾长堑被变故一惊，刀锋拿开了，但从顾长堑和秦寒两人的姿态也能发觉白无药身有异样，怪只怪明樯一来，眼睛里先看沈令云，对白无药极为蔑视和无视，片刻也不愿多看，才忽略了细节。

“你好心机！这一点，简直得了沈羽棠真传！若非此番神识觉醒，本尊当年也不知少妍那个女人竟是妖族三大帝君之一，沈羽棠瞒的大家好苦！而你呢，好的不学，学人耍心眼？”明樯咔地握紧戴了臂甲的手，对于沈羽棠瞒天过海娶了个妖族的做派，仍旧芥蒂颇深，毕竟如若早些揭穿，沈羽棠绝对娶不成那个妖女，而她，或许就能登堂入室了。

“情势所逼，尊上勿怪。”沈令云还在打哈哈。

“够了！”明樯一甩衣袖，愤恨交加，崩山手打向白无药。

“尊上不可见异思迁，你不是要同我圆房吗？打败我再说吧。”沈令云嘴上轻松说笑，手上却一挥满是冰凌的雷光鞭，猛地往明樯后背抽去。

帝位与尊位也就一阶之差，而沈令云又有妖族天赋，还是双天赋，战力几同尊位，日月祭坛上明樯若有现在这般神识清醒，断无可能让沈令云清除青玉封穴锥的机会，可惜世事就是这般反复无常变故丛生，眼下，她只能小心应付了。

“也好，就先收服你！”明樯浑身一震，黑的浓烈的元力就绕周身吞吐，崩山手也用上了十二分力量，丝毫不惧妖族天赋，迎击而上。

漱魂香毕竟不是一般的迷药，白无药颇费了些工夫才将其化解干净，冷赋雪受击的时候，漱魂香已经被化解的所剩无几了，白无药本欲出手来着，可沈令云截了去，又拖延片刻，她争分夺秒，现已完全无碍了。

见沈令云一时半刻落不得下风，便先望了冷赋雪一眼，后者会意，手一接，入手几颗紫玉珠，里面封了蕴灵元力，出于习惯，她先往萧子鸿，给他诊治伤势。

但萧子鸿之前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她不确定白无药是不是希望自己救他，是以望向白无药，一犹豫。

白无药淡淡勾唇，点了点头。

冷赋雪一怔，也跟着一笑，真是杞人忧天多此一举，白无药那种人，若在意谁，肯定自己跑去救了，对于无所谓的人，救或不救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这项权利落在冷赋雪手里，自然冷赋雪做决定。

真是的！冷赋雪平白得了个“两难”，笑完之后，又冷瞪白无药一眼，才走向萧子鸿。

他不仁，她不能不义，打骂都可以，但不能任由他死，毕竟，萧子鸿还没到罪大恶极百死莫赎的地步，只能说被情所困，行差踏错。

“你的血脉强悍乃我平生罕见，母族本体为何？”明樯几番猛攻，都没拿下沈令云，不由得激赏道。

沈令云微微一笑，眸子突地一红，明樯道他要狂化，刚想叫声“不要”，他眸中的猩色褪了去，光洁的双额上，生出两根寒冰化成的龙角。

晶莹，寒冽，漂亮。

“龙？”明樯惊叹地道，“听说妖尊灼冥的本体是银龙，没想到你也是！”

“看来你不是一点都没借用郦樯的记忆痕迹嘛，”沈令云笑道，“昆吾族银龙怎能同我母君的东方族相提并论呢？血脉高贵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哦？东方族龙体长什么样？显出来看看。”明樯好奇道，居然忘了现在在打架。

沈令云没忘，哼声一笑：“你不配。”

明樯眸子倏地一眯。

白无药其实也想看看沈令云的本体，正静静地给他掠阵呢，突见明樯元力翻涌之中，掺杂了少许白色，氤氲扩散，就像在浓墨中滴入了乳液。

嗯？白无药急忙一感应，糟糕！

“令云小心！”

叫声方出，明樯出掌的速度和力度明显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沈令云刚刚听到示警，胸口就挨了一掌。

还好下一刻，白无药截空到他身前，拂手一记迷蝶掌，迎上明樯的掌势，实打实，强强相撞！

“嘭！嘭”

掌势撞击，黑白元力与青碧元力宛若两只出山猛虎，甫一触及，就是一声巨响，紧接着能量狠狠皱缩，似乎空间都塌陷了一块，天地变色，沙丘移动，为这一击的余劲波动让开一隅。

后一声，就是气浪翻涌，四下倾泻。

两人个头都不属于高挑的，是以两掌相击的高度也就四尺左右，这对于沈令云的身高来说过半而已，气浪扫过，他只能后倾，快要保持不住跌躺在地的角度，那能削山切石的能量险些把他鼻尖削掉。

其余人还好，死的死，伤的伤，都是卧在地上的，正好躲过余波力量。

冷赋雪也是蹲着身子给萧子鸿治伤的，被巨响吓了一跳，接着就是沙尘漫天，她躲过了掌势余劲，居然没躲过风沙眯眼，哎。

“你竟摸到了晋升幻位的门槛？”白无药收手而立，淡淡地打量着明樯。

还好，她的元力极为不稳定，时而纯黑，时而涌出几缕乳白，显然，并非真正的幻位，不过这在人类之中，也是非常少见的天才资质了。

“幻位？”明樯双眼迷惑，如果她是个正常人，身列尊位，早该领悟下一个阶位的奥妙了，可惜，她的神识在混乱和清醒中徘徊，根本无法平心静气专心修炼，是以幻位是什么，她有点知道，又有点不知道，觉得应该知道，可却知无其道。

从之前的言语中，白无药多少猜到了她的神识状况，一见她这般迷惑慌乱，突然与沈令云达成了某种默契似的，出口也不用打草稿了，道：“你不知道幻位吗？郦樯一定知道。”

怎么又是郦樯！

明樯抱住了脑袋，头炸欲裂，但极快地，她就控制住意海之中的动乱，低着头翻起眼皮狠，冷笑着瞪向白无药，道：“木灵圣主，东湛恩主，明渠认回来的姑奶奶老祖宗，就只有这么点能耐，靠欺负后生晚辈树威？”

好家伙！短短两句话，不要太噎人。

一般人早就哑口无言无地自容了，奈何白无药不是一般人，脾性恬淡有时候会被人误认为心胸宽广，她听了半点不怒，也不觉丢人，反而淡淡一笑。

她道：“自然是后生晚辈，见了本祖，还不下跪？”

倒让明樯噎了噎，冷笑道：“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本尊没有觉醒之前，任你上蹿下跳欺世盗名怎么都行，但本尊觉醒之后，你躲得远远的便罢，却偏要惹到本尊的地盘上来，那么，休怪本尊心狠手辣了！”

“说得好像井水不犯河水你就能心慈手软似的。”白无药道。

明樯默了默，“不错，本尊承受过心慈手软的代价，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白无药，你很强，可本尊也不差，如果本尊神识复原的话，成就比你只高不低，你没有什么好盛气凌人的。”

神识……一来二去总在神识上纠缠，白无药突地悟到什么，恍然大悟道：“所以，这就是你要祖纹龙戒的原因，你想夺取里面的神识本元！”

“你知道里面封了神识本元？”明樯一惊。

白无药：“……”

明渠将祖纹龙戒送给白无双，让她妙手回春救治白无药的细节，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彼时萧子鸿和冷赋雪在绛绡楼大火之后就销声匿迹，宁愿传闻“先皇崩了”，也不与明渠龙争虎斗，因此跟随这位先皇的秦寒、郦樯等人不知其中治愈白无药的具体经过并不奇怪。

郦樯都不知的话，明樯自然也无处可知明渠那枚祖纹龙戒里的乔熙光的神识本元已经补了白无药的神识。

而祖纹龙戒封有神识本元的事，也就医者、明家少数人、以及当事人知道，郦樯虽然不知白无药得了乔祖的神识本元，但明樯一觉醒，却是明家知晓祖纹龙戒秘密的少数人之一，碍于自己神识沉睡又破碎，便想到了用祖纹龙戒来修补，觉醒之时她正好跟随顾长堑、秦寒和冷赋雪来了河岛，也正好，白无双掘坟，从明照临墓里拿出了一枚祖纹龙戒，正所谓想什么来什么，明樯与其舍近求远闯层层守卫的胜安宫抢夺明渠那一枚，还不如抢白无双这一枚。

可她哪里知道，两枚祖纹龙戒其实都在白无双手上，而乔祖和明祖的神识本元，都到了白无药意海。

“说！你怎么知道里面封了神识本元？真的祖纹龙戒是不是在你那儿？”明樯道。

这还分真的假的？白无药苦笑，想来她叫明树带出来的那一枚，成了假货了。

不过明樯自然冲着神识本元去的，那一枚里并无神识本元，被当做假货也无可厚非。

“你是说这个东西吗？”白无药掏出另一枚祖纹龙戒。

明樯也掏出明树之前给她交任务的那枚，看了看，愤愤地扔在地上，朝白无药一伸手，“真的给我！”

白无药把被可怜地当做假货的祖纹龙戒吸到手心里，连同自己那一枚，一并戴在右手食指上，清淡地道，“刚才你只顾着打打杀杀，我以为你忘了不断派人入禁地的目的了呢，”她叹息一声，“可怜孩子，你脑子果然不清晰，疯疯癫癫，想起风就是雨。”

明樯：“……”

“尊上，我夫人说你傻。”沈令云补充道，“见谅，见谅，我家夫人不善言辞，不屑口舌之利，你要是哪里没听懂，看我一眼，我自当为你解释。”

“胳膊肘往外拐？”白无药斜他一眼。

“哪里敢？”沈令云求饶，“我是帮夫人翻译啊。”

“那你帮我再翻译一句，想跟我男人圆房，叫她回去重新投胎。”白无药道。

“夫人，文雅一点。”沈令云睁大眼睛。

白无药惊奇：“我哪里不文雅了？”

“那你听听，咳！”沈令云清清嗓子，风度翩翩地冲明樯歉意一笑，“尊上，我家夫人叫你不要瞧着别人调教的夫君优秀，就抢来给自己暖床，如果你还这般痴心妄想，异想天开，就把你打入阴曹，回炉重造。”

这么多字？白无药叹为观止。

“好！今日就看看谁把谁打到回炉重造的程度！”明樯手掌一抬。

“你又不要祖纹龙戒了？”白无药道。

明樯：“给我！”

白无药：“那还打不打？”

明樯：“打！”

的确是个傻孩子，鉴定完毕。

“夫人，明家很多人中了重瞳摄魂，别人为夫就不提了，但是你，以前能将九沧从我的紫府中强行提出，或许也可以提出明樯俘虏的那些人的神识本元，成便成，不成便罢了。”沈令云末了多一嘴。

重瞳摄魂，白无药不懂，但摄魂两个字一听就不是好玩意儿，强行提取神识么，不试怎知成不成呢！

白无药将戴着两枚祖纹龙戒的手抬起，道：“明樯，给你一个机会，过来夺吧，夺过去就是你的，夺不过去，本神就把你的神识一并从郦樯身上剥离！”

“狂妄！”明樯冷哼，崩山手全力以赴。

她漆黑的元力之中时隐时现乳白色彩，再过一些时日，可能真的就要晋升幻位了，而那时，白无药想要再放这种狂言，恐怕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明樯的臂甲实乃武器，不知动了哪个机括，覆在手背延至指尖的部位倏地将整个手掌包裹起来，每一次拍、打、扣、抓，都更多了些强横力道。

白无药仅以迷蝶掌相对。

犹记得絮和帝君初见迷蝶掌时曾惊骇道“明照临真的创出来了”，加之白氏大宗的熙照诀与明照临、乔熙光的名字莫名有些契合，她不敢想象其中的深意，却也不能否认个中并不仅仅是巧合而已。

如果迷蝶掌真是她那便宜姥爷创的，从絮和帝君的话中也能猜到必是封印妖尊之后，不然絮和帝君不会说“怎么没入禁地来显摆”这种话，因为明照临之后就死了，怎么显摆呢？如此一来，问题就更耐人寻味了，试问“死人”，如何自创武技，还流传到界域的白氏大宗去了呢？

这些暂且不论，迷蝶掌既是后创，那么较之崩山手，谁更精妙？很久以前，她在滚浪川第一次对上明宥的崩山手，就有一较高下的冲动，原来冥冥之中竟有天注定，彼时情况不允许，此时，终于可以酣畅一战了。

崩山手沉稳，力敌千钧，每一式，都裹挟着磅礴元力，如山石滚滚，滑坡而来。

迷蝶掌则走轻灵路线，虚实莫测，以柔克刚，层层叠叠，一簇一群，掌影漫天，应不暇接。

与崩山手相比，迷蝶掌更加适合女子修炼。

最重要的，迷蝶掌能保存体力和元力，一阵强攻下来，明樯已经有些气喘，而白无药还能面不改色，气息不乱。

周围的空气被两人扯动的搅成一团，好像沙尘暴来临似的，所有人都无法再睁开眼睛，观看战局。

就连这禁地里的天地都开始摇摇晃晃，它不过明照临炼制的一块生命空间，虽然自成体系和生态，但终究也就三百多年的历史，炼制它的人，当年不过帝位，如今何以禁得住一个幻位、一个尊位巅峰的高手摧残？

“退出去！”活着的两位长老之一，当机立断道。

另一位活着的，是明树，亦道：“姑奶奶太强了，禁地要崩了！快退！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