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的的北京已经相当热了,有时傍晚时分会来一场暴雨,大雨猛烈地洗刷这个世界和人们焦躁的神经,人们欢喜而又慌张地在街上跑来跑去。骤雨过后,天空重又恢复晴朗,知了重新鸣唱,穿着裙子的姑娘们重又走上大街。
这一个多月来的每个周六晚上我们都到表哥的酒吧里演出,从地下宫殿开始,然后是Beatles,然后是灰色轨迹。地下宫殿三次,灰色轨迹两次,Beatles一次,每次表哥都给了我们一千五,所以,进入六月份的涅槃乐队已经拥有近万元的收入了。
我们每人分了一千块,剩下的钱放在崔姐那儿,作为乐队建设的经费。
第一次拿到报酬时,海涛笑得两瓣门牙全部暴露在世界面前,森毛接过钱就放进了口袋,看着很酷很屌的样子,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激动。而我表面上只是笑笑,心里也激动得发抖。
崔姐说,这是我们的第一笔收入,虽然不多,但够我们喝酒了,我们要相信自己,以后还会赚更多的钱!
海涛咯咯直笑,姐,俺相信您!说完他又对着森毛说,哥,俺现在真正觉得相信你是对的,在俺家乡打个鼓哪有这么多钱啊!
森毛翘着嘴角说,海涛,哥杂会骗你呢?你的水平再高些我们还可以赚到更多钱,到时候就是一包一包的,你数都数不过来!
嘿嘿,哥,你就别忽悠俺了,一包一包的钱,太夸张了吧!海涛吐吐舌头说。
森毛右手钳住海涛的后脖子,一点都不夸张,到时你要买车还是买丫头都行。
哦,俺知道了!海涛说。
呵呵呵……我和崔姐都笑起来。
临近毕业会考的半个月,乐队基本停止了练习,森毛说要考试了,总要复习一下,不能考得太难看。我们都笑你森毛还怕考试?少装了吧,你复习了也考成那样,还不如不复习呢。
去,这可是毕业会考,关系到我能不能拿毕业证,要是及不了格,我这高中三年就白读了。森毛一板一眼地说。
你还关心毕业证啊?反正你都学成这样了,拿不拿毕业证有什么关系?我笑话道。
嗨,虽说我森毛是圣人,毕业证对于我来说确实就像马粪一样不值钱,但是,这三年的学费是我的家人给我出的,我爸妈的血汗钱全砸这上边了,就盼着我拿一个高中毕业证回去,你们说我能辜负他们吗?森毛说着来劲了,像个演讲家一样手舞足蹈,所以,这次考试我一定要好好复习,顺利地通过考试。
森毛,崔姐也开口了,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就你现在这样能拿到毕业证。
姐,您别说得这么白嘛……海涛拉了拉崔姐说。
我在一旁乐了,森毛的整张脸都白了,他看着我们张了张嘴巴,舌头打了个转最终没有说出话来,吞了口水后,森毛挽挽袖子说,操,这次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森毛的实力,等着瞧吧,看我一发力,毕业证就乖乖地进我口袋里!
然后呢?崔姐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然后就再说呗,走一步算一步了。森毛说。
毕业会考如期而至。森毛带着半个月学到的东西走上考场,一个月后我们看到了森毛的成绩,考了四科,挂了两科。
不错了,我还以为你会全挂呢。我拍着森毛的肩膀说。
哥,您比俺好,俺全挂了。海涛拿出成绩单来,果然全是红灯。
森毛拿着单子没有说话,崔姐走过来说,森毛,别这么消沉,不就是个考试吗,还有补考的。
森毛把成绩单撕了,抛在空中,碎屑飘洒一地,妈的,都是骗人,我学到了什么?考试有什么用?
我们都没说话,看着森毛特悲情的样子,觉得受到了感染。
同学,这些纸屑是你们扔的?不知哪儿上来一个中年男人,我们一看,靠,教务主任!
我们几个除了森毛一致摇头。
哦,这个同学,教务主任看着森毛,你没有否认,就说明是你扔的,请你马上把纸屑捡起来!
结果,森毛哭丧着脸把刚扔的纸屑一片一片地捡起来,再扔进垃圾箱。
夏天钻进北京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乐队的练习地要换地方了。在森毛楼下租的那个房间被我们用了近一年,现在房主要收回,居民也多次投诉我们太吵,影响了他们的生活,所以,我们必须搬出去了。
另外一方面,表哥告诉我们十月份滚石唱片公司要举办一个为期半年的全国摇滚大赛,北京是举办地,最终被选出的乐队会与滚石唱片公司签约,成为旗下乐队。
这个消息使我们很激动,森毛说我们一定要去参加这个大赛,等的就是这一天。
表哥说你们要更加努力地练习了,还要多一些原创,原创的质量要提高,总之,你们的创造力越强,就越容易胜出。
崔姐说,我们有这么多时间吗?
是啊,马上就高三了,我们哪有这么多时间?至少我没有这么多时间!我咬着嘴唇说。
大家一起沉默。
就郭润一个人没什么时间吧?森毛打破沉默,我、姐、海涛,我们三人都是艺术生,进入高三后可以离开学校进行专业进修,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们真的这么打算?我问。
我没有问题,崔姐说,考大学还不如参加这个大赛!
海涛?森毛看着海涛问。
俺跟着姐和哥你们!海涛认真地说。
那么郭润,你多写歌词,我们写歌曲,这样即使你在学校也能为乐队做事。森毛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犹豫了,高三的紧张学习还允许我有空余时间写歌词么?那个晚上唐靓问我的话这时盘旋在我脑海里,我真的犹豫了。
郭润?森毛叫我。
让我想想。我有点烦了。
想什么?你想现在退出了?森毛皱着眉头。
好了好了,森毛,你让郭润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崔姐站出来,拉着我的手说,郭润,你现在想不好就缓一缓,反正还有时间!
我的心里很矛盾,崔姐的手指纤细,尽管现在天气炎热,但是她的手却是微凉的,我吸了一口气,对崔姐点了点头,说,我会尽快想好。
崔姐也对我点点头,然后对森毛说,郭润毕竟是要考大学的,和我们不同,还有,我们今后上哪儿练习?
树村。森毛说。
树村?崔姐不解。
森毛点头,在北京北郊。我打听过了,那儿聚集了很多摇滚乐队,房租也便宜,我们上那儿去发展。
哦,我有点印象了,那里以前是农村吧?崔姐说。
对,不过近几年有很多摇滚乐队都在那儿租房排练,听说已经发展成了摇滚村了。森毛点头说。
好,过两天我们过去看看。崔姐甩甩头发,事情大概就这么定了,等房子找好了,我们就开始准备参加比赛。
一周后,森毛他们要向树村搬了。森毛和崔姐到树村去走了一趟就确定了乐队要搬到那里去。因为那里宁静纯粹,早上醒来的时候甚至还能听到鸡鸭在院子里叫,走出门你能闻到泥土的芬芳,从村民的眼睛里能看到阳光的颜色。
这就是我想要的。森毛这样说。
那边有很多乐队,到处都能听到有乐队练歌的声音,后来我们去租房子的时候,那个大妈跟我们说有支乐队刚从她那里搬出去。崔姐说。
他们都习惯了,房租也很便宜,五百块一个月,跟之前在森毛楼下租一间屋子差不多。
妈的,要是早点发现这个地方就好了。森毛兴奋地说。
看着森毛他们高兴地商量着怎样搬过去,我却一点提不起兴趣,我正处在一个岔口,现实要求我必须做出选择。
郭润,你想得怎么样?森毛转头问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恩……再给我点时间……我支吾着。
郭润,你慢慢想吧,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们,不管你怎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崔姐对我微笑着说。
恩,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搬到那边去?要不要看看黄历,选个良辰吉日?森毛半开玩笑地说。
俺觉得就明天,不要拖了!海涛说。
好吧,就明天吧,我们今天把所有东西收拾好,明天就搬过去!崔姐最终敲定。
第二天乐队叫了一辆车,载上所有乐器朝树村驶去时,我正坐在教室里学习数学,燥热的空气侵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使我在清晨就满头大汗。我看着唐靓的背影,她坐得端端正正,认真地听课,而我心乱如麻,一个字都听不进。
也许,我真的爱上了这支乐队,要说分手是这么困难。
再拖一段时间吧,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会有转机的,过了期末考试再说吧。我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是,我到底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