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入夏,父亲出征已过十日。前天,父亲来了书信,军队已到达高阳关,他身体一切安好,让家人勿念。得到父亲家书,也就放宽了心。哥哥正在准备明年的春闱,整日浸在书房中,鲜少见他的身影。
后日便是皇后生辰了,听闻陛下要在宫中举办宴席为皇后庆生,邀请了朝内诸位大臣的亲眷参加,我们家也不例外。晚饭时,母亲对哥哥说:“宫中要办宴席,你带你妹妹一同去赴宴吧,娘就不去了。”
“母亲也好久没去过宫里了,跟我和哥哥一起去吧!”我抢先答话。
“我身子不爽,怕是去不了了,你们俩好好玩。”又交待哥哥:“替我问陛下、娘娘安。”
母亲自父亲出征后,便一直心神不宁,虽有父亲家书,但母亲却一直郁郁寡欢,前不久刚病了一场,最近才刚刚好了些。
哥哥闻言放下了筷子:“母亲身子不爽,便要好好养着些,前几日允升差人送来一棵海碗大的上好灵芝,明日拿来给母亲泡水喝,那灵芝有安神滋补的功效,想来母亲的病定能好的快些。”
右监门卫将军赵允升,字吉先,乃是当今圣上的嫡亲侄儿,其父乃是楚王赵元佐。楚王为先帝长子,为人聪明机警,擅长骑射,且跟随先帝征战多年,原为太子人选。若不是当年楚王为秦王求情,得罪于先帝,被废为庶人,想必今日坐于朝堂之上的便是楚王了,而这位赵允升,听闻他年少及第,天资聪慧,因可惜如今只能当个闲官。
不过这位赵将军在东京城也是一位名人,并不是因为他是楚王的长子,而是听说他是一名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美男子。他与哥哥年纪相仿,哥哥少时曾入宫陪皇子们读书,二人一来二去便也熟络了起来。
“你有心,便是好的。我吃好了,先回去歇着了,你们慢慢吃。”说罢,母亲便回房了。
送别了母亲,我和哥哥便回到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哥,赵将军为何给你送灵芝啊?”
“允升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宜深厚,送棵灵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他也给别人送了吗?”
“想来也没有,那么一棵大灵芝,得来也很难,哪能随意送人。”
“哦。”我拿着筷子戳戳嘴,“哎,哥,听说这赵将军可是东京城第一美男子,可当真?”
“嗯,想来也差不多。”
“那他是不是也像外面传的那样有很多风流……”
“打住,允升君为人正直,谦逊公正,绝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你小小年纪,从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啊,下次谁再乱嚼允升君的闲话,我第一个不放过!”
“好了哥哥,我就是好奇问问嘛,以后便不会了。”
见我示好,哥哥态度也软了下来:“允升乃我此生挚友,他的为人,别人不知,我还不知吗,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多是嫉羡他容貌与才情之人所传,绝非他本人所为。”
“好啦,我知道啦,以后不说了便是了。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一路怔怔的回了房,思来想去,哥哥与这赵将军这么熟悉,听他讲这赵将军也不像是荒唐之人,只是外界传闻肯定也非空穴来风,除非这赵将军有两副面孔,能哄的哥哥团团转。回头又想想,人家堂堂一个将军,想什么做什么又关我什么事呢,我还是多想想我的明恺哥哥吧。
皇后寿辰,举国同庆之日,街上热闹无比。
我与哥哥坐在车里,时不时掀起帘布瞧瞧外面的热闹景象,真乃太平胜世也。可谁又记得,此刻的太平,是无数热血男儿沙场流血换来的。
不一会,便进了宫门。
宴会酉时开始,这会才申时,各府的官眷们便到的很齐了。我与哥哥刚下马车,交待了礼物,便看有几个人向哥哥打招呼,我怕哥哥带着我说话不便,就寻了个由头,撇开丫鬟,自己闲逛去了。
我少时也随母亲进过几次宫,所以对宫还算熟悉,我记得在御花园旁边有一处凉亭,那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想来现在也无事,宴会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我便顺着小路,踱步过去了。
遥见凉亭,还是老样子,开着许多花,时值夏日,天气闷热的很,花也有些蔫吧。别说花了,我走了这几步,也满头大汗,拿起怀中的帕子拭拭汗,想着不要花了妆才好。
回头瞅瞅,看到了花匠遗落在花盆旁边的水壶,我放下帕子,拿起来给花浇浇水,多撒些水,一会应该能精神些了。在这花中间磨蹭了一会,便看到丫鬟小菊慌里慌张的跑来了。
“姑娘在这儿呢,可叫奴婢好找。”小菊喘着粗气。
“看你急急忙慌的怎么了呀。”
“公子正找姑娘呢,让姑娘赶紧回去,宾客们都落座了。”
“有哥哥在不就行了吗,他又不是不给我留座”小菊低头有些为难,我放下手中拈着的花,“好啦,我跟你回去。”
小菊抬头眼喜:“天气炎热,姑娘回席间也是好的,陛下命人放了冰,凉快的很,而且表公子也来了,姑娘不想去见见吗。”
“就你嘴多。”
我和小菊有说有笑的往席间走着,忽见一名侍女步履匆匆的过来,像是有什么急事,竟慌到头出不抬,径直地向我的左肩撞了过来。
小菊连忙扶住我,对那侍女直呼道:“你是哪家的女使,竟这般无礼!”
我吃痛,揉着左肩,这名侍女也知冲撞了贵人,连忙跪地认错。“回姑娘的话,奴婢是这宫中的女官,适才贪玩,忘了时辰,急忙赶着上值,这才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小菊刚要张口责骂,我连忙拦住了她,转头对那女使说道:“既是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早些去当值吧,下次注意些便是了。”那女使见状,连忙道了谢,扣了头,又急匆匆走了。
小菊见状向我埋怨道:“姑娘为何这么轻意放过她,即便是宫里的人也不能这般无礼,何不去御前告她一状,量她也不敢抵赖。”
我一边揉肩一边与她说:“你怎知她不是宫里哪位娘娘面前的红人,万一我们今天告了御状,明天哪位娘娘就在陛下那边吹个枕边风,给家里下个罪名,岂不是得不偿失,况且父亲如今在外带兵,我也不想给他惹麻烦,你以后也要小心谨慎些,尤其是在宫里,指不定哪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呢。”
小菊应了声,我俩继续往前走着。
马上到宴席门口了,觉着额头全是汗水,怕妆花了失礼,便想拿帕子略微擦拭一下。我一摸腰间,帕子不在,回头问小菊,她也没见着,怕是刚才丢到亭子里了。想来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我差了小菊去回哥哥话,然后一人回去找手帕。
此路不长,我又加快了脚步,没用多少时间便到了凉亭跟前。只是远远见着亭子里有两抹身影,靠近些细看,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负手背对着,他身后站着一位正在抹泪的女子。我心想怕是哪家的姑娘示好不成,被拒绝了。只是觉得这名女子有些眼熟,有点像王参政家的二小姐。
见这二位不走,我也不好向前打扰,便决定匿在一旁树杈中等一会。
眼瞅着马上要开席了,这二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虽然现在上前打扰有些失礼,但帕子乃贴身之物,若落入旁人手中怕是会生事端。思量一下,我还是往前去了。
越往跟前走,那女子哭泣的声音就越发明显,那男子也丝毫没有安抚的意思,任由她哭着。想来她也是太过伤心忘情了,我走到跟前都未曾发觉。
“冒昧地打扰二位,请问二位在这亭间有没有见到一块绣莲花的青色帕子。”
女子闻言,怕是被吓了一跳,有些惊谔的转过头来,与我对视了一眼,果真是王参政家的二小姐王姝桐。我与她向来话不投机,见来人是我,赶忙低下头佯装擦眼泪。
那男子却如事先知道一般,缓缓转过身来。
头顶镶金菱花冠,身着绯色金边长袍,剑眉星目,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这俊美的公子,看打扮,应是位有身份的贵人。
盯着人家看了许久,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了,连忙赔了不是。那公子也没再多言,只是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块帕子,然后幽幽地说了一句:“是这块吗?”我抬头看了一眼,觉得无错,怕再次失了礼,连忙低头说是。
他把帕子递给我,我举双手呈着接了过来,到了手里才敢仔细查验,确认无误后,刚要向其道谢,便听到对面先开了口:“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对姑娘并无男女之情,还请姑娘自重,以后莫要寻个由头将我诓来这种地方,姑娘身为相府千金,应当谨遵礼法,私会外男是败坏门风的丑事,王参政家教森严,自然容不得,莫要丢了王参政的脸面,姑娘请回吧。”
听到这番话,我都有些脸红。只不过这人也是当真敢说,拐着弯的骂王姝桐私会外男、不知廉耻,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份。我抬头看了一眼王姝桐,只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然后气鼓鼓的转身要走,临行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则当无事人一样,不理睬她。
见王姝桐走远,我连忙向那位公子致了谢,转身迅速走开了,心想这种毒舌之人还是不要遇见第二次的好。
一路快走,终于还是没耽搁时辰,小菊已在门口等我,稍事整理了一下,我便进了席间,坐在了哥哥身旁。这此宴会算是家宴,男女不分桌,寻常人家皆是夫妻同桌,因哥哥尚未婚配,所以我与他同席而坐。
见我坐过来,哥哥便替我倒了杯水,问道:“怎么才过来,帕子找到了?”
“找到了,落在亭子里了。”我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忽得想起这帕子被那名男子拿过,心里有些膈应,转身把帕子塞给了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