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这场大雨终是停了。
院中弥漫着草木味儿的水汽,窗外偶然传来寥寥雨滴从檐上落下的轻啼,一切归于静谧。
小梅知道事情原委后,见我在一直桌边坐着一动不动,眼眸中尽显不安,她也忍不住担心,思虑再三这才说出口道,“小姐……您还喜欢太子吗?他与您有着相识数年的情分,想必以后也会对你极好的。”
空洞的心陡然紧缩,我清楚的知道,失去的怎可再回到原点,更何况我不愿将自己的幸福就此将就,明明彼此的心已然走远,怎可依然装作浑然不知,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去享那可笑的富贵荣华。
想罢。我决绝地低声喃喃着,“我与他……一切早在那日便结束了。”
小梅深知这尹府毕竟多年受太子的照拂,仍不死心地追问道,“小姐可是在意那太子妃之位?”
我苍茫一笑,摇了摇头,“小梅,你可知道,我对他唯一所求是什么?”
小梅不解地摇摇头,只等我的回答。
“当日,我只求他对我说一句真话,任何困难我都不惧与他一起承担,纵使是做一个侍妾,我也会坚定地陪在他身边。可惜,他做不到……”说到后面,脸上的黯淡再也掩不住,语气渐渐归于平静。
我的心结,小梅顿然也明了了,再不便说让我嫁给太子的主意。只是在屋中踱来踱去,苦思了半晌,眼神一亮道,“小姐!不如我们去找魏将军吧……若是他知道,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若是他知道……他会做些什么我甚至能够料想,一定会进宫面见皇上求他收回成命,他再如何沉着冷静,但此法恐怕也总会惹怒圣上,说不定最后还会迁怒于他,那两位左右是皇子,再怎么胡闹也不会失了性命。而他,一介臣子……
我不能让他知道此事,决不能让他陷入险境……小梅看我神情复杂,未开口答复,有些心急地唤道,“小姐?那我现下就去通知魏将军?”
我急忙将她拉住,定了定神,敛声道,“不能去。此事不要让他知道。”
小梅不住心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焦急地连忙问道,“这是为何?小姐可是怕他忧心?若是真等到了上元节宫宴,他也会知道的!待到那时,魏将军恐怕是要痛心了。”
我垂头思索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虎毒不食子,皇上虽是天子也是父亲,怎会愿意为了一个女子伤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亲情。他们争得越是厉害,我应该越是安全。顾不得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如今的形势也只能顺势而为,见招拆招了……
心头大概有了些主意,于是神色一凝,沉声道,“小梅,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梅一脸茫然,不知自家小姐又想做些什么。此事的变数,我本就琢磨不透,自然也不便立马与她解释,只好直接冲她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代我去一趟太子府,代我传话,说我愿意嫁给他。”
小梅惊讶万分,瞪大了双眼,颤颤巍巍道,“小姐……就算答应,也大可不必如此明目张胆。别人恐又会说您的闲话。”
我不禁会心一笑,嘴角轻扬,心情倏然放松了不少,“此事还就需他们说个够,要是传到赵元烨耳朵里才好呢……”
……
太子府内。
一声无力地惨叫格外刺耳,在深夜之中更是凄迷、骇人。下一秒,只见燕儿焦急万分地奔出了寝殿,站在门前冲府中众人高喊着,“快去宣太医!”
府中家仆见事态似乎紧急严重,纷纷朝府门跑去,准备去寻太医。此时,一个家仆走了上前,早就得了太子的嘱咐,时辰也差不多了,神色冷静道,“得知太子妃今日身子虚乏,余太医听命于太子爷,一直都守在厨房内煎药。”
燕儿面色未有缓色,急忙冲他怒喊着,“那还等什么!快让他进来,看看太子妃!”
那人随即领命,将余太医带到寝殿,转身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余太医一进寝殿,便瞧见那床上一大滩的血渍,满是皱纹的脸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下暗想,诶,真是造孽啊……
这血腥一幕也让曹青然吓得不清,站得离床远远的,她也想不明白,正陪着表姐说着话,怎地突然就晕厥过去了……
燕儿见自家小姐,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孩子更不知还是否能保住,悲愤地不禁快要哭了出来,恨恨地盯着那曹青然一眼,忍不住催促着余太医,“余太医,您快救救太子妃吧!主子适才一阵腹痛,流血不止,如今怎么唤都唤不醒,这,这可如何是好……”
余太医见榻上之人已然昏睡,心下不好,养了那么些日子,身体竟还如此虚弱,只得连连叹息,一脸为难对燕儿说道,“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燕儿姑娘还是快去请太子吧,太子妃也不知是否能挺过这一劫。”
闻言,燕儿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跑了出去。
余太医走到床前,将那随身带着的药箱打开,将针包打开,端起那苍白无力的玉手,正中一穴位刺去……
余太医施针完毕,那女子却还毫无苏醒之象,他再搭上丝巾屏息把了把脉,只得哀叹一声,“唉……孩子是保不住了。请曹表小姐先照看着太子妃,我这便下去煎药。”
曹青然听着这话,心颤不已,见余太医就要走,她惊恐地抓住余太医的衣袖,“你说什么?!表姐的孩子没了?怎会突然如此??”
余太医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不可置否地说道,“脉象看来,太子妃近日有气火攻心,五内郁结之势,身子撑不住了啊……”
说罢,曹青然麻木地顿在了原地,背脊发凉,心下想着,难道真是自己近来说错了话,把表姐给气坏了所致?她不敢再多想,若真是如此,她的后果可非同一般的严重了。
燕儿询遍了府中众人,终是问到太子爷的去处,听说是去了尹府,顿时有些不忿,自家小姐如今生死还未可知,太子却深夜去找了那个女人……
顾不得现下为小姐焦心,只得吩咐着下人道,“快去请太子爷回来!就说是太子妃身子不行了。”
待那家仆领命便急匆匆地奔了出去,燕儿又赶忙折返回到太子妃的寝殿,见那曹青然还痴痴坐在床头,手足无措着,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责问道,“表小姐究竟这次又和太子妃说什么了?!”
曹青然为难地低着头,捏紧手上的丝帕,无奈道,“我……我不过是劝诫表姐可为太子爷纳几个妾侍,好揽住他的心,我也是为了表姐好啊!”
听罢,燕儿怒火丛生,气愤不已道:“这话我听了都生气!太子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您来做主了?现下把小姐害成这样,待皇上、皇后知道此事,你便等着挨罚吧!”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曹青然拉起来径直往外推去。
大门一关,曹青然才恍然大悟,自己这是闯下大祸了……间接害死了皇嗣,这等罪责她怎担得起?左思右想,踌躇之下终于想到,现下也只好去求救皇后了……
此时外头传来一声高呼,那家仆冲进来,一个踉跄扑在寝殿门口,冲里头大声喊着:“燕儿姑娘!太子爷早便离了尹府,现下不知在哪里……”
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这消息,燕儿却听得清明,她将大门愤然一开,眼睛直勾勾地瞪那家仆,“那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去找啊!”
“是!是!我们这就去找……”
……
凤栖宫内。
地上的女子自从踏进宫中便一直跪着哭哭啼啼,扰得皇后头痛不已,不耐问道,“你嚷着要本宫救你,倒是说清楚你犯了什么错呀?一直哭个没完,不如回去哭吧!”
曹青然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小声嗫嚅道,“皇后娘娘……太子妃的孩子,没了。”
皇后骤然停了手上喝茶的动作,身子不住微微前倾,诧异道,“你说什么?”那人只好可怜兮兮地答道,“说是……说是气火攻心所致。”
皇后眼神霍然一变,她既是哭,此事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下一秒,将那茶杯直直冲曹青然身上摔去,滚烫的茶水不少直接洒在了她的面庞上,痛得使她忍不住捂住了脸,忍住痛,向前爬着拽住皇后的衣角,“娘娘……不过是些闲话,怎知她放到了心里去。”
皇后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谋害皇嗣,还有脸来求本宫?你可知,你全族的性命都赔不上本宫皇孙的命!”
这话让曹青然彻底没了主意,如果皇后都不管此事,她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慌乱之间想起一事,抬起头,含泪的双眼定定说道,“娘娘……您听我解释,不只是这个原因,太子去找尹千星去了,所以太子妃才会如此伤心的!”
竟然又是这个尹千星,三番多次扰乱逸儿的心,如今还如此作妖,实在是该千刀万剐!
皇后不禁震怒,沉吟半晌,半眯着眼斜瞥了曹青然一眼,谅她也犯不了如此大错。“行了,你之后就暂且在凤栖宫住下吧。太子哪儿我会去说的。真是没用!”
曹青然终是舒了口气,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双腿酸软,无力地跌在了那金丝银线的云毯上……这条命,算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