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昨日那般挑拨,秦棋暗自期待着表哥与那尹千星大吵一架,最好再将她休弃逐出府去。有了希望,心情自然大好。
天色微亮,便起早去往厨房,端了碗银耳莲子羹正欲给姑母送去。
不料刚一踏出厨房,就听见北院里的两个打扫的小丫鬟娇笑地窃窃私语着。
“昨夜我瞧见将军抱着睡着了的少夫人回来……”
“此话当真?!咱们少夫人可真是厉害,竟把将军这等百炼钢,也化作了绕指柔,真是羡煞旁人啊!”
“可不是吗,将军和夫人如此恩爱,有些人恐怕如意算盘可落空喽!”
这言辞中的暗讽,让她心头气愤不已,乖巧的面孔确实浮现出狠厉之色,出言训斥道,“你们的活儿是不够多吗?!”
那两个小丫鬟一回头看到她怒气冲冲的表情,相视一眼便立刻沉默了下去,只得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秦棋端着瓷盅久久伫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晚膳谈及此事之时,魏临初虽未发作出来,但也不难看出面上的怒意。
可今日非但未怪罪她,反而还加倍悉心待她!
凭什么……
一向冷漠少言的表哥竟对她如此温柔体贴,自小就将她放在心上,管着护着,生怕她有任何不妥,钟情至此!
而太子,身份如此贵重,却唯独对她高看一眼。甚至不惜为了得到她而触犯龙颜,最终结果不尽人意竟然不仅不怪罪她,还上赶着要与她继续做朋友?
尹千星,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就可轻易得到这些?!
秦棋越想下去,越是不忿,再没了向姑母献媚的心思。于是随手就将那瓷盅狠狠放到厨房案上,气急败坏地向自己房中奔去。
……
刚起床,春嬷便领命前来传话道,“少夫人,将军今日在书房同包大人议事,特来嘱咐您一个人先用膳。”
想不到他还挺贴心,不过是不陪我吃顿饭罢了,也专程让春嬷来告知一番。这样想着,脸上不住多了些笑意,自顾自喃喃道,“大惊小怪的。”
下一秒,小梅领着媛媛火急火燎地迈了进来,她语气中难掩焦急,“千星,漪诺家出事了!我快随我去看看她吧!”
漪诺?
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书房的方向,轻蹙起眉头暗想着,难不成与日前他与我提及曹相设计侵吞议和金一事有关?
可见媛媛慌忙的模样,想来事情紧急也顾不得思虑过多,只好连忙应道,“好!我们这就去。”一边跟着她快步走着,直至上了马车,奔驰而去。
马车上,我心存疑惑,不知事态究竟如何,只好匆忙向媛媛问道,“曹府是发生了何事?”
媛媛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凭着询问爹爹所得答案的印象,回忆着答道。
“曹相似乎与近年来议和金失窃数案都有关系,不知太子从何处截获了证据,二话没说就将证据呈了上去。皇上今日身体每况愈下,得知此事更是震怒万分,下令严惩,将这事全权交由太子处理。一概涉案人等全已下狱待审,包括漪诺的爹爹……”
我顿时心下了然,果然是魏临初他们所找到的证据,可他们本意只是试探而已,却想不到元逸竟如此雷厉风行,或许也是怕此事再拖终会与他扯不开干系吧。
再想到那些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就摆在眼前,议和金又牵涉国运,想必曹相这次是难逃一死了。
太子办事果决,毫不徇私,之后在朝中的赞誉想来只会更甚。那么漪诺呢,今后面对着杀父仇人,又该如何自处……
我心下不忍,面露担忧问道,“那漪诺她现在在哪儿?”
媛媛脸色也暗沉了不少,无奈摇头道,“今一早她身边的燕儿就来陆府求情,说是她已经在太子府不远处的高楼之上站了一宿,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像是已厌倦了尘世要与家人一同去了一般。”
她这一说,我更是担忧不止,想到她可能有轻生的念头,忍不住探出头向车夫吩咐道,“老师傅,请您快些吧!”
外头之人闻声,也连连应着,策马加鞭,向那高楼驶去。
终是到了,不待马车停稳,我与媛媛便耐不住性子掀开幕帘跳下了车,往上一望。
只见那高楼的顶端那层边缘处,站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曹漪诺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眺望着不远处几棵桃树,已然结了不少粉蕊挂于枝头,可惜一阵风疾,大多都接连不断地零落飘散下来。
我们看她神色有恙,唯恐她下一秒就跳下去,也不再多言,默契地向那高楼奔去,上了一层又一层,终是看见了她瘦弱的背影。
她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却也未转过身来,独自念叨着,“春日桃李花开时,秋雨梧桐叶落时。”
她声线缥缈无依,充满了悲戚之意,惹得我与媛媛也不禁为她伤心。
可我实在怕她伤心过度做了傻事,只好暂且敛神,关切喊道,“漪诺,你先过来,那里太危险了。我们过来好好说好吗?”
曹漪诺绝望地摇摇头,继续自语道,“爹爹真的很坏,做了许多坏事……可是他是我爹爹啊,明日他就要处斩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一起走。”
这话听得我与媛媛悚然一惊,媛媛再耐不住性子,焦急劝道,“漪诺你别冲动!那些朝堂之事与你无关的!事情也还未有定论,你何必想不开呢?”
此下她脆弱的脸庞却格外动人,语气中含着微微的哭腔感激道,“我知道爹爹此番难逃一死了,谢谢你们现在还来看我,若有来生,我们还是朋友!”
眼看她身子向前倾去,情急之下我只好随口胡诌喊道。
“曹漪诺!孰是孰非自有皇上定夺!你爹爹如何也不过是他自己的人生罢了,你忘记我那日对你说的话了吗?珍惜拥有,过好当下,一步一步走进元逸的心里!这些你都忘了吗!”
闻罢,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只听她仓决一笑,徐徐道。
“那年春日里第一次见他,他就在桃树下静静立着,像画中人一般俊朗飘逸。从那一眼后,我就喜欢上了他。此生能够嫁给他是我最大的幸事,只可惜现下我戴罪的身份注定与他殊途了……”
我正欲开口劝慰一二,身后一道清淡的声音骤然响起,“是否殊途,由我说了算。”
我与媛媛转身一看,不免诧异,不知赵元逸何时开始站在这里,竟半分声响都未听到。
听到这声音,曹漪诺怔在原地,眼角的泪水瞬时止不住地往下坠去。
见她这般反应,赵元逸面色不改,语气沉稳道,“我知道曹府一事与你无关,何来戴罪之身这一说?漪诺你伤心我明白,但你要明白,你是太子妃。”
曹漪诺声线轻颤,犹疑问道,“太子妃又如何?”
顷刻,赵元逸毫不留情道,“太子妃不是自己想死,就可死的。曹家落败,却还仍有旁系家族,若你想要他们一起为你爹爹陪葬,那你就任性妄行吧。”
这话一出,我与媛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哪儿是劝人别去寻死啊,只怕听了更是没了活的希望。
曹漪诺脸上漾起了淡淡的笑容,语气如平常般温柔,对我说道。
“千星,我真羡慕你,羡慕你的恣意,羡慕你的自由。我的人生却是从来就不由我决定,如今不过想要一死,都是重重掣肘。可我真的好累了……太子爷,对不起,没能做好你的太子妃。”
我刚想出言劝导,眼看她就要闭上双眸,正要往下跳去。
媛媛一时性急,未经思虑就径直冲了上去,欲将她给拉回来。伸出的手恰好就抓住了沉浸于绝望中的那人,奋力将她甩了回来。
却不料自己脚上往下坠落的动势再停不下来,手忙脚乱之间,一个失神就与手边的围栏失之交臂。
我不由惊地直冲了上去,颤抖着向下高呼道:“媛媛!”
场面变化太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事态似乎已经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严重地远远超过了我所预想的结果。
亲眼看着媛媛在我视线中坠楼,我吓得呆愣,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只见半空中忽然腾飞出现了一人,将失重的媛媛稳稳接下。
我心头紧绷的弦才算是松了下来,后背顿然出了好些汗,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舒然道,“幸好……幸好有包大哥。”
伤心欲绝的曹漪诺也被媛媛这一举动给吓得不轻,由于自责,眼角噙满了泪水,神情痛苦地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我竟差点害了媛媛。”
赵元逸缓缓抬手擦去了她接连不断的泪珠子,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
待曹漪诺情绪稳定后,他正欲过来照顾跌在地上的我,旁侧一个身影快速闪过,抢先奔至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魏临初眼神中透着许多怒气,面色却又是掩不住的担忧,冷声道,“不是说了去哪里、做什么事都要与我报备吗?!”
我大脑一片茫然,思绪错乱,不知如何作答。
可一想起适才骇人的情景,再看见他的脸,便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委屈地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是真的不知道后果如此严重,若不是今日包大哥来得及时,媛媛恐怕真的会因此殒命,这后果我冷静下来更不敢往下继续想。
心里又气又怕,哭地更厉害了些,只想着,自己果真是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