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出现一团火焰,将烟灰色的天空照亮,一道道鲜艳朝霞的背后,渐渐撑起了一望无际的蓝色绸缎。
阳光正好,快到晌午时分,秦棋迈着碎步向北院正厅走去,正欲去给魏夫人请安,不料刚走至门前就听到里面两位妇人的谈话。
魏夫人笑意盈盈地率先开口道,“林夫人,你家帛儿仪表堂堂,年轻有为,您可真是有福气。今年似乎也十八了吧?我瞧着与我侄女棋儿倒是相衬的很。”
林夫人乃是云麾大将军林正龙的夫人,虽听闻魏临初与自家夫君并不投合,但与这魏夫人倒是极为谈得来,平时也时常走动,自然也瞧见过那秦棋的相貌。
那姑娘倒是长得娇俏可人,性子也较为温柔,与她儿子林帛儿也算是互补,可毕竟只是一介商贾出身的女子,她还是始终有些瞧不上眼。
于是维持着得体而疏离的笑容,故作可惜道。
“秦姑娘是个不错的。不过帛儿年纪还轻,现下我还未考虑到这事呢。看来魏夫人近来开始为这侄女选婆家了?您以前不总念叨着她是您儿媳妇么。”
这婉拒之意并不难看出,魏夫人脸色也多了丝尴尬,还是强撑着笑容,连忙解释道。
“哎呀,谁说不是呢。只不过临初性子倔强,与我那儿媳又是新婚,再难容下旁人。眼瞧着棋儿也快十七了,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是为她着急。”
林夫人暗自冷冷一笑,你儿子不要的还敢推给我儿子,真是晦气。
心中不悦,就连语气也变得淡淡的,“这事嘛,我也帮不了妹妹你什么了。”
魏夫人其实心中早也想到了这一结果,面色不改地顺势接话道,“这事还真得靠姐姐帮忙。棋儿是妹妹自小看着长大,也算您半个侄女。我甚少出门,京中认识的人自然不比您多,若是您瞧着有何时的人家,替我引荐一下,可好?”
这如意算盘打得可好,竟莫名其妙地就给林府夫人攀上了关系,不过林夫人也不恼,只要她再别打自己儿子的主意,随意给她找个人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般想来,便假意热情道,“行啊!妹妹你就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门外的秦棋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心里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姑母怎会突然要为她说亲,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明明她与表哥才是一对!
她实在不甘,于是下定决心,敲了敲房门,半低着头走了进去,走到两位夫人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面色倔强,说着负气的话,“林夫人您不必替我操劳了。姑母,我是不会嫁人的。如今表哥不要我,我就终生待在府中侍奉您,若是您将来也看着我碍眼,我便去寺庙里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秦棋一向安分守己,是个明礼知义的孩子,可今日却在外人面前这般造次,让魏夫人好生没面子,心中涌起了怒火,可碍着外人在场,也不好发作。
眼神透着严肃,语气微愠道,“棋儿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一进来也不先给你林伯母请安,没规没矩,成何体统!”
林夫人看笑话般地摆了摆手,故作大度道,“不碍事不碍事。年轻人嘛,毕竟是自己的人生大事,一时心急也实属正常。妹妹的嘱托我也知晓了,日后定会为秦姑娘留意的。今日我就先走了。”
魏夫人恭敬地站起身来,目光柔和,出言送道,“那林夫人一路小心。”
待人走远,魏夫人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语气冷然道,“你知道刚才走的那妇人是谁吗?是林老将军的夫人!那林正龙本就与你表哥不睦,你刚才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是不是要惹得她回去给林老将军添油加醋不可?”
秦棋紧抿着双唇,思虑了半晌才得出结论来,面无表情道,“您是不是看我注定不能嫁给表哥了,所以将我送给表哥的劲敌,试图以此示好抵消他们的恩怨?”
听罢,魏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回道。
“你在说些什么?!林家乃是将军世家,且不说那林帛如何优秀,就凭着他爹爹,也能让你以后的日子无忧无虑。姑母为你这般考虑筹谋,你竟想得到别处去!”
秦棋眼眸中依旧滞着倔强,坚决道,“您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表哥一人。旁人如何又与我何干?为何还要为我议亲?!”
魏夫人气得胸闷,只得深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无奈悠悠道。
“棋儿,姑母不是已然为你争取过多次了?可是你表哥的性子你自是清楚,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再说,现下有了那尹千星,他眼中怎还会有你啊……”
原来魏夫人是真的想要放弃了,此时的秦棋心中害怕不已,姑母便是她唯一的筹码和依靠,她绝不能失去!
她泪水连连,匍匐着上前紧紧拽住座上之人的衣角,央求道,“姑母,棋儿不想嫁,棋儿真的不想嫁。”
魏夫人疲累不堪地摇摇头,也不再坚持,只道,“罢了罢了。左不过那林夫人也瞧不上你,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秦棋擦过脸上的泪痕,此下的狼狈她心中也感受得淋漓尽致。虽她也不愿嫁给那素未谋面的林帛,可是林夫人瞧不上她,表哥也不要她。
她心中怎会好受……怅然之余,她也不断告诉着自己,一定不能认输!
……
东院寝屋中,媛媛神色忧虑,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来应是与包大哥有关。
正巧红红端上了一碟精致的糕点上桌,我便顺势将那糕点向她那方向一推,关心道,“试试红红的手艺。有什么烦恼吃完再想?”
媛媛一脸欲言又止,纠结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千星……其实我心里有事。”
她向来憋不住话,我早也见怪不怪了,于是冲她微微一笑道,“可是包大哥的事?”
她急忙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瞄了瞄门外,还是不放心,起身走去将房门关上,才皱着眉头坦言道,“其实是二皇子有关。”
赵元烨……我不由一惊,媛媛知道,就代表陆太傅也知道。难不成赵元烨与陆大人有联系?
我狐疑着正想开口询问,媛媛自己便忍不住解释道,“其实近来爹爹声称惹上风寒,只因二皇子私下找过我爹。爹爹权位虽高,但向来不欲参与这些争斗,更何况涉及皇位,这般凶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便牵连全族,怎可妄动,于是只好对任何人都称病避而不见……”
我悚然一惊,这话听来,相公昨日与我谈起的那些骇人之事并非空穴来风,原来竟是真的。赵元烨真的在背后谋划着皇位……
我听得不禁愣住,媛媛使劲摇了摇我的手,轻声嚷道,“你也被吓傻了?!这事其实也与我爹无关,只是我听着实在心惊,才不得不告诉你,让你长个心眼。”
我敛过神来,一脸懵然问道,“我长什么心眼?”
媛媛没好气地瘪了瘪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咂舌道,“你自当为你夫君长个心眼啊!难不成过些日子真有了战事,他连真正的对手都不知道便贸然上场?”
确实如此……看来的确应该把这消息告诉魏临初,肯定他心中的想法。可他现下不在府中,我只好默默应下。
“好!待他从练武场回来,我就与他说。”
听到这话,她才总算松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顺气道,“果然还是与你说了心里要畅快些,这些天把我给憋的,都怪我爹不许我告诉旁人。”
话音刚落,小梅便疾步迈了进来,神色匆匆地传话道,“少夫人,皇上有旨召您进宫。”
元逸……
我还未答话,媛媛竟比我还着急,满脸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现下宫中事务正是繁多,元逸哥哥召你做什么?”
我好笑地歪了歪头,无所谓地答道,“得去了才能知道啊。”
其实我也猜不到是为何事,但相信我与他之前已然说了个清楚,许是有别的要事需对我说吧。
可媛媛想的就不像我这般简单,她半眯着眼,佯装高深地猜测道。
“我总觉得有些不寻常……不过现在元逸哥哥可是皇帝了,说的话便是圣旨,也不由你不去了。”
小梅见我们相谈甚欢,毫不紧急,神色凝重地出言打断道,“少夫人,府门前一位叫玉痕的公公正等着您呢。您还是赶紧吧。”
察觉到小梅面色有异,我内心狐疑,可确实也不再好耽搁,来不及多问便疾步走了出去。
直到出了府门,见到小梅说的那位玉痕公公,才知道为何适才小梅一副紧张的模样。
那玉痕相貌生得极美,皮肤雪白,朱红的唇就显得更加渗人,眼眸狭长带着丝女子般的妩媚,可眼中却格外凌厉,如同冬日在房檐上凝结而成的冰锥一般,美丽而尖锐。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将妩媚与狠厉结合的如此完美无缺,不由怔在原地。
玉痕瞧见来人,眸色依旧冷然,语气恭顺却不带温度道,“尹小姐,皇上有请。”
尹小姐?
他从这魏府将我带至宫中,绝不会不知道我已然嫁人,怎还会这样叫我?此前从未见过他,对他的身份也起了些怀疑,心中顿然生了好些惧意……
他从容地捕捉到了我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与猜疑,仿佛早有预料般地客气解释道,“是皇上派我专程将尹小姐接入宫中,您不必多虑。”
说罢,还将元逸随身携带的玉佩递了过来,向我证明着,似乎早有准备。
我虽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既然是元逸派来的人,也放下了戒心,就随他上了马车,向皇宫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