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这几颗残星,朦朦胧胧地笼罩着大地,天色阴沉,似乎下一秒就要下起雨来。
北院正厅外,秦棋正惴惴不安地听着里头的动静,今日那林夫人带着一位生面孔的妇人早早地就来到了府中,不知在与姑母说些什么。
林夫人保持着端庄的仪态,轻笑着介绍道,“妹妹,这是我表妹朱夫人,日前你嘱托的事我可算有交代了。”
魏夫人瞧了瞧那朱夫人,脸上有些臃肿,身材肥硕,打扮精致华贵,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于是和善地点了点头示意,恭敬道,“棋儿的事多亏你们二位费心了。朱夫人可是认识合适的人选?”
朱夫人堆满肥肉的脸冲她一笑,扬了扬眉,得意道。
“魏夫人侄女的情况,我也算了解清楚了,如此一来我也不再绕弯子。那合适之人实然就是我儿子朱放,今年才中了状元,相貌不凡、文采斐然,不过嘛就是年纪略大了些,今年已然四十有余了正是而立之年。不知魏夫人意下如何?”
一听刚中了状元,魏夫人忍不住心中的暗喜,单从这一点,她对这素未谋面的朱放就甚是满意。
再者,男子四十岁算正值壮年,棋儿嫁过去就是状元夫人,也不算委屈。
她掩住面色的欣喜,正了正神道,“这样说来,我也觉得相配的很。棋儿貌美如花,性情又极其温柔贤良,相信两人定会有一段好姻缘。”
这回答,让朱夫人顿然一笑,顺势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今日就将这入门的日子给定下来,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魏夫人感受到了她言辞中的迫切,想必也是为子心切,可现下就定日子不免仓促了些,犹疑开口道。
“朱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嫁娶之礼还是不可不遵,不如改日您寻个媒人一同前来提亲,到时咱们再定日子可好?”
朱夫人脸色微变,眸中透着丝不解,皱着眉向身旁坐着的林夫人低语道,“怎么现在娶个小妾竟也有如此多的礼数了?”
这话声音虽小,但也传进了魏夫人耳中。听着这话,她不甚明白,耐不住性子赶忙追问道,“小妾?这是何意?”
林夫人一脸神定自若,毫不慌乱,仿若早有预料一般。
故作劝慰地悠悠解释道,“朱状元已有了一位夫人,不过多年无所出,朱夫人这才想为儿子再娶一房。棋儿侄女嫁过去虽不是正室,但是也定不会被轻视,若是来年诞下男儿,更是贵上加贵!”
闻到这话,魏夫人脸色不自觉沉了沉。接下来,空气中迷茫着一股诡异的沉默……
朱夫人见她似有不悦的神情,不屑地翻了翻白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傲然。
“魏夫人莫不是觉得秦姑娘做妾委屈了?秦棋姑娘出身商贾之家,曾几何时还与魏将军传出过好些流言蜚语,您若是舍不得这侄女,我定也不会强求,左不过再找个合适的罢了。今日若不是林夫人强力向我介绍,我也定是不愿来的。”
朱夫人言辞犀利,毫不留情面,魏夫人不由面露尴尬,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朱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棋儿这孩子心气儿高,她只怕不愿。”
见气氛有些僵持,林夫人打着圆场一笑,摆手连连道,“妹妹这担心也是多虑。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棋儿侄女失了父母,那这婚事自然由您替她做主。”
魏夫人暗自叹了口气,再细想那朱夫人说的话,虽是不留情面可却十分有道理。自己曾经毫不避讳秦棋在府中的身份,京中皆知魏将军有个未过门的妻子,秦棋。
当下这情形,秦棋若是不想远嫁,也只可委身于那年过四十的状元郎为妾了。
思虑半晌后,她终是下了决心,笃定答应道,“那这门婚事,我同意了。只是二位夫人还需再给我多一些时间,待我去向棋儿言明后,咱们再谈入府之事,可好?”
朱夫人面上总算流露出了好些心满意足的神色,得意地点了点头,应道,“这是自然,那我就恭候魏夫人佳音了。”
此时,门外的秦棋面如死灰,只是紧握的粉拳之中,长长的指甲深嵌入肉里,可如此也不觉得疼痛,心中只剩下了痛恨。
她绝不愿意干等着魏夫人就把她随随便便嫁给一个老男人做妾!
……
夕阳西下,天边的余晖像披上了一层薄纱,却怎么都掩不住深处延绵不绝的云层,颜色艳丽得极其妖冶,如同火烧一般张扬。
时间也大约到了用膳的时候,魏夫人一行人正往正厅方向走去。
屋内的秦棋看到这一幕,悄然将房门打开,再四处观望了片刻,便身着府中婢女的衣衫,低垂着头从她房中走出,生怕有人将她认出。
步履匆匆地向魏夫人那屋走去,她清楚地知道现下这时是潜入房中拿走财物的最佳时机。
她思虑了一下午,已做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可内心忧愤实在难消,所以决定走之前还得给魏府送上一个大礼。
魏夫人的北院厨房连接着那狐媚东西的东院,若是厨房一个不小心失了火,烧死了人,那可怪不了她……
她暗暗想着自己的计划,唇角不自觉扬起,又恢复了如常那笑颜如花的面孔。
正厅内端坐的魏夫人正是一脸惆怅,身旁的婢女将菜一一端上,可直到菜都快凉了,也还不见她动筷。
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可是不喜这些菜色?那奴婢现在就将这些撤下,让厨房换新的来。”
魏夫人眼睑下垂,深叹了口气,沉着脸拒绝道,“不必了。都下去吧,今日不用你们伺候了。”
正厅众人皆听命委身退下,徒留魏夫人一人在那空荡荡的饭桌上,临初一向不爱与自己相处,一起吃饭更是少之更少,反而大多时候都是棋儿陪着。
继她父母早逝后,自己就将她接到魏府里来养着,看着她一日日长大,不知不觉地也将她视作了自己的女儿一般,现下要把她嫁出去,还真真有些不舍。
四下寂静,也不停在脑中思索该如何将这门婚事好好与她说一说,棋儿向来心高气傲,自小便爱慕临初,如何才能化解她这份执念?
这让魏夫人不自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
用过晚膳后,我立在门口翘首以盼,今日心中总有些不安定,不由担心地自己一人嘀咕着,他怎么还未回来?莫不是被皇上为难了?
小梅瞧我这般担心,不禁笑着安慰道,“少夫人切勿胡思乱想,以前将军是也有天黑后才归来的时候吗?许是今日事忙,这才耽搁了时间。”
那也是……许是我想多了。
我敛过神来,神色平缓了许多,开口嘱咐道,“那小梅帮我去厨房打点一些吃食,这样一会他回来了,马上就能吃上几口热的。”
小梅甜笑着应了一声,便疾步向厨房迈去。
我百无聊赖地斜靠在床榻之上,正欲随手拿本书册子解闷儿,可鼻腔当中隐隐闻见了好浓的一股焦味,我再仔细一闻,像是什么东西烧起来了的味道!
我慌忙站了起身,往屋外望去,只见天色越来越暗,可北院方向也燃起了熊熊火光,宛若火烧云一般,延绵开来。
此刻,小梅也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一脸惶恐焦急嚷道,“少夫人!不好了,北院厨房着火了!”
听罢,我赶忙疾步向北院赶去,也再顾不得形象,一边跑着就一边高呼道,“大家快去救火!”
北院起火的消息瞬时在府中穿了个遍,众人都纷纷拿着木桶往水井那里跑去,接了水一桶又一桶往那凶猛的火势扑去。
等我跑至正厅外,此时那屋中的大火正随风到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火苗旺盛到已经看不清里面是何场景。
看这情形这般严重,又恰逢饭点,我心中涌起一个不祥的预感,再四处寻觅着魏夫人的身影,可终究没见到她的人。
只好随手拉住一个正忙着救火的丫鬟,着急地询问道,“这正厅之中可有人?!”
那丫鬟哭丧着脸,像是吓得快要哭了出来,结结巴巴道,“有,有。夫人还在里面呢……”
不等她说完,我顾不得再想,将自己的衣裙奋力撕了一块,往她拿着的木桶里一浸,紧紧捂住口鼻,就往那焮天铄地的房中跑去。
小梅见此慌了神,急忙脱口出阻止道,“小姐!您不能去啊!现在这火会烧死人的!”
我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语气笃定道,“就是危险才得去救人,放心吧,我虽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也比你们寻常人进去救来得好。”
她到底是临初的母亲,我不可见死不救!
说罢,我便直直跃进了房门,在这弥漫着火烟的空间里寻找着魏夫人,走近了几步,终于看到了已然不省人事地昏迷在桌前的妇人。
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手将她扶起,还得注意规避脚下的火势。沿着房门出口的路径,一步一步移去。
马上快到房门口时,头顶上方一根房梁烧成了炭状,岌岌可危的模样,眼看着就往我们身上砸落而下。
情急之下,我只好奋力将手上那人重重推了出去,独自挨下了这一份灼热,那粗壮裹着油温般的滚烫径直落于我的背上,将我压得趴下。
我顿然再说不出话来,这份痛疼竟比我想象中还要痛一些。忍受着身上这灼烧的蔓延,意识也越来越恍惚,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了那个熟悉的,令人即便实在危难当中也会获得些许安心的声音。
“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