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戈最近如何?”
望舒说完这句话后咳了咳,他将大氅往肩上拢了拢,想挡一挡几乎要渗入骨头里的凉意。
玲珑苑终年被茂密的竹林笼罩,只有极少数的阳光能顺着竹叶缝隙偷溜进来,所以苑内才会带着一股幽静的凉意,寻常修仙者卸掉周身灵力还能享受一番这自然的馈赠,但放于望舒身上,只会让他的病情加重。
“玲琅长老好着呢,成天就知道拿着寒焰追在紫桑峰弟子身后嚷着要切磋!”楼雨眠秀眉蹙起,一脸忧虑,她谈起雪戈便心有余悸。
起初她是很乐意去紫桑峰的,因着玲琅长老不大爱讲述常理,最爱做的便是比试切磋,但论谁能架得住她连续三个时辰的轰炸,“我可不敢去了,我的花槐都要豁口了!”
望舒听了闷闷直笑,即使没有亲眼所见楼雨眠所说的,但一想起雪戈握着寒焰笑靥如花的模样便心里暖暖的,“真好,咳咳,她还是这般有活力。”
“玲琅长老太有活力了,只差没逮着我师父切磋了......”提起师父她就来气,剑疯子不应该很喜欢比剑的吗,为何每次玲琅长老追来无名峰想同师父决战,师父都提前收到风声偷偷溜走!
对没错,给师父递消息的就是她那个温润清秀的大师兄!
“那你为何不去萧然长老那儿,”望舒不经意将话题转移,说来他时长身体不适,很少与师兄师姐们聚在一起,偶尔还是会想念他们,“咳咳,他的课明明也分外精彩。”
大师兄的炼器在无情阁可是出了名的好玩,比如当场炸炉......
楼雨眠似乎想起什么可怖的记忆,她捂着头闭上眼哼唧,一副拒绝的神态像只憨憨水獭,看着怪可爱的,“萧然长老那张嘴,真的,我现在想起来我还头疼,太能念叨了......我选择放弃。”
望舒一拍额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怎么把大师兄的这一绝技给忘了,大师兄可太能念叨了,给他一杯灵茶,他能从早说到晚不带重复的,想想就可怕。
“那不是还有,咳咳,云霓么,”望舒又道,“云霓长老的焉支峰那般好看,待个一天也不会觉得无趣吧?”
楼雨眠仰着头看了看望舒,见他一脸疑惑回看过来,楼雨眠这才露出一脸神秘用八卦的语气道,“望舒长老你难道会不知道?焉支峰老早就告知各个山峰弟子今日不授课,就连他们本峰的弟子都被赶了出来,据说是云霓仙子的友人来访......”
听了楼雨眠的话,望舒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奇怪又复杂,但还未等楼雨眠读懂其中的含义,他展颜一笑,将情绪掩了下去,“是我忘记了,算算日子,姓花的的确是这段时间来访。”
“姓花的?”楼雨眠精致惑人的五官上爬满好奇的神色,不由开始撒娇,“望舒长老你说明白点嘛!”
望舒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楼雨眠的脑门,而身边其他弟子也是装作在看书实则妄图听一耳朵往事,望舒无奈一笑,好脾气解释道,“姓花的全名叫花焰雪,是之颜的救命恩人,也是教之颜阵法之人。”
旁的有胆子较大的弟子听到这里,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师父,云霓长老的阵法不是从小修行的?”
“当然不是了,”望舒寻常最是平易近人,即使面对弟子的冒昧之语也没有出声责怪,而是一脸怀念说着往事,“云霓仙子和玲琅仙子当初可是威震八方界的两位女剑修,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咳咳,而且之颜她的本命剑也是八方界最美之剑,我到现在还记得,咳咳,那是一柄由朵朵樱花构成的剑,叫‘樱吹’。”
众弟子面面相觑,难以想象日日不离轮椅的温柔绝色女子竟是一位剑修,倒是楼雨眠捧着脸催促道,“望舒长老,后来呢?”
望舒那双陷入回忆的漆黑双瞳染上一丝哀痛,他沉默良久,沉默到楼雨眠等人以为望舒是不是睡着了,他这才用含着悔意的沙哑嗓音低声道,“后来......便是200年前的除魔一役,之颜她为了救我,遭同类残害,咳咳,双腿被毁,修为尽废......‘樱吹’也断在了那场战役之中......”
八方界的确流传着云霓仙子因意外双腿残疾,但是众人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在200年前那场名声大噪的除魔战役中、被同类所害!
众弟子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原本还存有小声议论的嗡嗡声也消失殆尽,楼雨眠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她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为何要开口追问这等掀开望舒长老伤疤之事。
望舒见弟子们皆是一幅难受的表情,不由温柔一笑,反倒用抚慰人心的温和嗓音安慰着他们,“事情都过去了,该伤心该痛苦的也都结束了,之颜她现在也很幸福不是吗?你们就当这是个故事,听听便好,莫要往心里去。”
说完望舒顿了顿,咳嗽几声后将略微滑落的大氅又往前拢了拢,才笑着道,“就在之颜陷入困境之时,一位叫花焰雪的男子凭空出现,他救下之颜,并在之后的岁月里陪伴着之颜且教会了她阵法之术,直至之颜又能独自活下去后,他便去追随他的自由,四处云游四海。”
故事有了一个大团圆结局,总算能抚慰在座众弟子揪得死死的心,有心思细腻的女修问道,“师父,那花焰雪和云霓长老之间......”
望舒一脸笑意点点头,他用微哑的嗓音回道,“是的,之颜她和花焰雪两情相悦。”
众弟子听了这话,难过的情绪终于消散不少,嗡嗡的议论声再度响起,细听之下皆是在讨论着云霓长老和花焰雪之间的感情。
倒是楼雨眠一脸若有所思仰着头问望舒,“望舒长老,也就是说,云霓长老只花了200年的时间便在阵法这条修仙之途上大放异彩?!”
不是说阵法一途极难修行吗?!
怎么到云霓仙子这里就是信手拈来之事了?
这还是人吗?!
这是何等旷世奇才!
望舒想起记忆中同楼雨眠一样满脸错愕的自己,哭笑不得地说,“是,不得不承认,之颜的天赋的确不是我等能与之比拟的。”
楼雨眠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内心被云霓仙子的经历所震撼,本命剑一生一剑,剑毁了,剑修这条路便是到了尽头,却不想云霓仙子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不但在阵法一途上重获新生,更是成为了八方界数一数二的阵法大能!
想起那位坐于轮椅之上温柔绝色的女子,她是如何在两百年的日夜里一心修行不问世事,这该是要有何等强大的内心才能办到?若是换了旁人早已心魔横生堕入魔道!
楼雨眠内心震颤不已,无情阁,这便是八方界第一的无情阁!
众弟子听了他们的对话,无一不是荡魂摄魄,震撼心神,不由自主纷纷发出对云霓仙子的赞叹,望舒见状心里也不由浮起一丝慰藉,这两百多年他没有一天不是在后悔自责,之颜从未怪过他,但他就是......
一阵清冷的风吹过,吹乱了望舒的青丝,也将他肩头的大氅吹落,在半空打了个旋儿飘飘忽忽落在庭院的角落处。
望舒只觉寒意入体,不由开始急促咳嗽,楼雨眠见状连忙站起身,足下施展轻功替他将大氅捡了回来,正待她想将大氅披于望舒长老肩头时,却被他轻轻抬起的右手拦了下来。
楼雨眠定睛一看,只见一只绒黄小蝶扇动着脆弱的翅膀在风中飞得颤颤巍巍,它轻飘飘落在望舒肩头,似乎想借着这清瘦单薄的肩膀来喘息片刻。
楼雨眠担心望舒长老的身体,想伸手将小蝶赶走,却不想望舒抬轻轻摇了摇头,阻拦了她的动作。
他面上的微笑似世间最柔软的云,他用温柔的嗓音低声道,“莫要惊扰它。”
楼雨眠愣了下,心里的某一处似乎被触动,好在小蝶只是稍作停留,过了一会便又翩翩飞起,乘着清风渐渐远去。
楼雨眠将大氅替望舒披上,望舒的大弟子也从房里走出来,将一个温热的手炉塞到望舒怀里,楼雨眠看着望舒血色尽褪的脸,担忧道,“望舒长老,您要不要进房间休息,莫要再受凉了。”
其实无情阁上下都清楚,望舒长老这天生病体要不了命。
他的修为在八方界中算是数一数二的,靠着这身修为也能吊着一口气,叫人惋惜的就是命不好,偏生摊上了个天生病体,好在他性子温柔,待人宽厚,倒也没有自暴自弃,可一想到这般温柔的人日日一幅病恹恹的模样,着实叫人心疼不已。
望舒长老无奈一笑,伸手敲了下楼雨眠的额头,“我无事,切莫大惊小怪,免得玲琅他们又一窝蜂涌过来,我这迟叶峰地方不大,竹子也被他们霍霍得差不多了,可经不起他们二度摧残。”
望舒话音刚落,一道轻快的声音自玲珑苑外传了进来。
“小望舒,我可听到你在说我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