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叙越过陆安晓直接看向她身后的江柯,挑眉悠悠道:“小胖子?”
“苏先生好。”江柯上前略一俯身:“我叫江柯。”
“哦。”苏叙缓缓点了点头,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小胖子。”
“江柯。”陆安晓转身将苏叙挡在身后笑了笑:“你赶紧下山去吧,一会儿天该黑尽了,不好走的。”
“也好。”江柯冲着苏叙微微颔首:“那苏先生,我先走了。”
陆安晓听苏叙闷哼了一声,待到瞧着江柯提着灯笼走远了,方才回过头:“师傅,山下东边的李婆婆病了,老人家不好上山,我方才提了药箱下去。去了之后,见李婆婆一个人住,又没个人照顾,因而我给李婆婆准备着吃了粥,又瞧着她用了药方才回来的。”
“我问你了吗?”苏叙轻咳了一声。
“没问,我自言自语。”陆安晓垂着眼皮摇了摇头:“江柯他们家住在李婆婆家旁边,今儿就是他来叫我下山的。方才是他们家大人看天色晚了,怕我一个人上山不大放心,因而才叫他来送我,原是好心来的。”
“谁知道好心还是假意?”苏叙冷哼。
“师傅您原是与我置气,不必一同再冷了脸给他看,牵扯旁人。”
“你这是为他鸣不平呢?”
陆安晓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说话:“并不是,我这是怕传出去了,人家说师傅喜怒不定的,没得坏了您的名声,叫旁人误会了师傅。”
苏叙一愣,别过脸四下看着咕哝道:“我饿了。”
“师傅没瞧见我给您留的纸吗?饭菜都在锅里头温着,取出来就能吃的。”
“吃了,不好吃。”
“那……昨儿我小火吊了半日的汤,给师傅下点儿面吃,行吗?”
“好。”
“师傅回房等着,我就去做来。”
“不必了。”苏叙跟着陆安晓抬脚进了屋,坐在日常二人吃饭的桌前:“我就在这儿等。”
陆安晓一愣,点了点头:“嗯,好。”
不多时,陆安晓便端了面出来,苏叙举着看了半天也没翻过一页的书轻哼了一声,先前还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此时闻到面前汤面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口水。
“这是什么汤?”
“牛肉汤。那上头是牛肉碎,我撕的碎,入味儿。”
“哦。”苏叙端起碗先尝了口汤,忍不住嘀咕道:“比上回的好。”
陆安晓坐在一旁点了点头,侧首掩住了笑意。苏叙说他不喜欢鸡,不吃鸡肉不喝鸡汤,更看不得鸡。只是这回的鸡汤,显然是比上回的牛肉汤有滋味许多。
“晓晓,等今年夏天过了,入了秋,咱们往东边去吧。书上说,那儿有海。你知道海吗?听说是比咱们山底下那江还要大的一处。”
“好。”
“不过冬天是要回家的,家里头暖和。”苏叙吞了口面咕哝:“最讨厌冬天了。”
“都行。”
苏叙透过面汤冉冉的热气打量着陆安晓的模样:“你都听我的,那你自己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
陆安晓笑了笑:“我也不懂,没有师傅知道的多。”
苏叙定定的看着陆安晓良久,忽然沉沉的冒了一句:“陆安晓,你像团棉花。”
“师傅这话什么意思?”陆安晓怔愣。
“你若是想报复我,不给我煮饭饿死我,抑或是汤里放极重的盐齁死我,我也是能接受的。”苏叙搁了筷子,正色道:“只是你就这般冲着我笑,温温吞吞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反倒叫人难受,还不如索性生气了才好。”
“师傅,可我没生气。”陆安晓很是懊恼:“其实师傅冲我发脾气,原是我的不是。师姑的事儿,我该告诉师傅的,不该擅作主张。”
“不,你生气。”
“师傅,我真的没生气。”
“我说了你生气你就是生气!”
“我没有……”
苏叙狠狠的瞪着陆安晓,对上陆安晓极认真的模样儿,一时气上心头,举起碗刚想摔下去,又见陆安晓惊的站起身,咬了咬牙最后只狠狠的磕在桌上:“我还要汤。”
“好,我去给师傅盛。”
陆安晓刚拿起碗,苏叙又猛的劈手将碗抢了回去。
“我不,我自己去。”
“没事儿的师傅,我去就好了。”
“我说了,我自己去!”
“那……好吧。”
苏叙气鼓鼓的端着碗刚出去不过几步,又讪讪的回来探头道:“汤在哪里?”
“在小锅里,灶炉旁边的那个。”陆安晓犹豫道:“师傅,要不还是我来吧?”
“你坐着,就坐着不许动!”苏叙瞪圆了眼指了指陆安晓:“我自己能行!”
陆安晓看着苏叙的背影并未落座,像是等着厨房清脆的那一声儿似的,当即一个箭步冲到厨房,只瞧见苏叙怔愣着看着自己身上脚下尽是汤水和打破的碎片。
“师傅,您烫着了没有?”
苏叙惊魂未定,目光缓缓从自己身上转移到正拿起他的手反复检查的陆安晓身上:“我没烫着,但是汤洒了,罐子也打了。”
陆安晓松了口气儿,笑道:“您没烫着就好。师傅,那您先出去歇着,我来收拾就是了。”
“陆安晓,你可以生气的。”苏叙垂着手一字一顿。
“啊?”
“对不住。”苏叙低下头,没听见陆安晓言语,想了想就又补了一句:“不止是这件。还有上回。其实,我并不是个胡乱发脾气的人,只是……我一个人习惯了,所以有的时候……嗯,总归,你多多包涵,以后我会多注意。”
陆安晓几乎将脑袋埋在胸前,哑着嗓子出声打断了苏叙的话:“您不用这么跟我说话,不用这般纵着我,还考虑我的想法。从小到大,没人这样对我,就是发了脾气也不妨事儿,所以我……我不习惯,我不用。”
“那你就习惯。”苏叙正色道:“你并没欠我什么,你也没欠任何人。我除了医术,并不能教你什么,反倒有的时候却是你来照顾我这个做师傅的。我做错了,你合该与我理论。哭闹也好,不理我也好,抑或是那些个小姑娘家的矫情法子,都是理所应当的。”
苏叙话说完,见陆安晓还是低着头,拿着脑袋顶对着他,想是自己这么敞开心扉说了许多,来人竟没什么反应,一时又有些气不过:“陆安晓,你抬起头。”
“师傅……”
“抬起头。”
“不能行……”
苏叙见状,索性伸手来扳陆安晓的脑袋,奈何陆安晓这会子倒是劲大的很,硬是与苏叙较量了一番,方才吃痛的抬起一张早已哭花了的脸。
“怎么哭了……”苏叙头一回见小姑娘哭,吓得连忙收回手:“是……是我弄疼你了?”
陆安晓胡乱用袖子擦了一把连忙摇头。
“那……那就是我说的你感动了是不是?”苏叙莫名生出几分得意的意思,拍了拍陆安晓的脑袋:“嗯,这才像个姑娘的样子。”
“恐怕是因着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师傅才敢这么说。”陆安晓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咕哝道:“我若是个撒泼打闹的,师傅怕是要把我扫地出门,连面儿都不敢见了。”
苏叙一瞬间的失神,良久只别过脸低低道:“你又怎么知道呢……”
陆安晓一大清早还未起身,是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吵醒的。昨儿夜里忙活着将厨房里头的碎片清扫干净,地上擦了一遍又一遍方才没什么味道。苏叙美其名曰为自己的错误负责,翘着二郎腿搬了个凳子,与陆安晓大讲自己如何如何是个善心的人,总归列的一二三四,唾沫横飞。
“谁呀?”
陆安晓一推开门,迎面便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她右半边儿的脸上。当下她只觉得脸上麻的一点知觉都没有,而后还不等回过神来,就有人将她往后扯了一把,待她模模糊糊再能听见说话时,捂着右脸的手滚烫。
“就是你!就是你昨日里去看的我娘!”
苏叙闻着声音冲出来,目睹了一切,当下气上心头,几步冲了过去,结结实实的护在陆安晓面前,挡住了方才打陆安晓的女人面前:“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
女人身后的男人见状,涨红了脸将女人拉了过去:“苏先生,昨儿我和我媳妇儿出远门不在家,我娘她身子不大舒服,就是这个小姑娘来看的我娘,给我娘吃了药。可原先老人家还好好的,今儿早上人就不行了。”
苏叙蹙了眉头,从身后怔愣着的陆安晓身上回头看向男子:“人呢?”
“抬上来了,就是想让您给瞧瞧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男人刚让了条路,那女人便趁着苏叙踏出门的功夫又要对陆安晓冲上来,却被苏叙一伸手便攥住了腕子,疼的直嚷嚷。
“你信不信你敢再动她一下,我让你有的来,没得回?”苏叙说罢松了手的同时狠狠的往外一甩,面色冷峻:“你们若是急着让我看,便让开路叫我去瞧。若是不着急,我关上门再补个回笼觉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