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晓妹妹这话说的有理,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儿。”傅临远点了点头,沉吟道:“只是……安晓妹妹最是深明大义,你安歌姐姐和撑死的鱼,孰轻孰重,安晓妹妹该有分辨才是。”
“哦对了,说我二姐姐呢。”陆安晓方才回过神来似的,落座于傅临远对面,托着下巴点了点头:“比起那撑死的鱼,我二姐姐的确重要一些。”
“安晓妹妹可知道,这些日子你师傅想了许多办法,都无用。”
“这就又是傅大哥不知道的去处了。如今我师傅记性差的很,都是原先精的算计过了头,脑子不好用了。所以什么物件儿,抑或是些须得脑子记的,那都告诉我了。就连那贴身的药袋子都在我这儿,傅大哥当先问问我才是。”
“哦?那不知……安晓妹妹是有什么你师傅忘记了的法子?”
“那我看看好了。”陆安晓搁着衣裳摸了半晌,从腰间掏出个瓷瓶来,上书“气血两虚专用”。陆安晓眨巴着眼想了想:“这个嘛……好像不是。”
“安晓妹妹慢慢找,不着急。”
“是是是,不着急。”陆安晓点头笑迎应着,费力的从腰间摸到个略大些的药包,随即猛的往傅临远面前一拍:“就是它了!”
傅临远定睛一看,正对上上头“孕妇专用”四个龙飞凤舞的字儿,当即黑了一张脸:“安晓妹妹这玩笑,开的未免太大了。”
陆旻恪蹙了眉头,张着口终究是没多说什么。
“哟,对不住。我就说我这东西太多,总也没来得及好好收拾收拾。”陆安晓笑吟吟的并无半分悔改的意思,索性将挂在腰侧的药袋子取了下来,稀里哗啦倒了一桌子:“我看看啊……在哪儿呢……”
傅临远目色一定,从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里头拿起两块玉佩的同时,传来一阵极尖锐的虫鸣声。
“没规矩的东西!也不看看现下什么时候,还敢疯了似的乱叫,不要命了。”陆安晓冷不丁一声呵斥,傅临远手中的玉佩差点儿没拿稳的同时,虫鸣声也跟着停住了。
“傅大哥,对不住了。它们不听话,回去我饿它们几顿,给傅大哥压压惊。”
“安晓妹妹好本事。”
“傅大哥过奖了,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哪里算什么本事。”陆安晓笑吟吟的眼定在傅临远的手上,淡淡道:“都是些蠢物,算不上最聪明的,也不是最漂亮的,可原是我师傅的师傅养来送给我师傅,我师傅又养了这些年送给了我。不说别的,就是这吃食都与旁的虫子不同,因而养的它们娇贵的很,有几分脾气。加之这辈分……连我都得恭恭敬敬的称上一声叔叔婶婶。所以并不是我小气,这玉佩……傅大哥还是放下的好。我身上的这几只不知死活的虫子很是宝贝,生人万万碰不得的。”
“那若是碰了呢?”傅临远扯了嘴角,握住手中的玉佩轻轻一攥。
“我怎么知道。傅大哥怕是得去问问我那死了的师公。”陆安晓微微敛了笑意。
傅临远缓缓搁了玉佩:“你想怎么样?”
陆安晓目色清冷,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我不想让我师傅知道,我在这里。”
“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
“傅大哥,好奇心太重可不好。”陆安晓挑眉:“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须得傅大哥照顾好我师傅,不能叫我师傅冻着饿着,每日稳妥。”
“这个简单,我可以将你师傅送去别院。”
陆安晓垂了眼:“傅大哥不必劳烦了。我师傅在这处,若是有什么事儿,我自是有找的,与傅大哥说话便是。可若是出去之后出了什么事儿,我怕是哭都没处哭了。傅大哥您说是不是?”
“安晓妹妹直爽。好,我都应了。只是安晓妹妹,听你这话,我少不得替你大哥哥说你一句。”傅临远不疾不徐的瞧了一眼此时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陆旻恪,笑道:“到底你也是陆家的姑娘,这话,怎么像是与你无关的样子。传出去……要说你们家家教未免太宽松了些。”
“傅大哥见笑了。我这妹……”
“傅大哥这般在我大哥哥面前说,当真是要打我的脸了。”陆安晓朗声:“既是如此。初次见面,也为表我们陆家家教森严,做妹妹的带了样见面礼想要给傅大哥哥。”
“安晓妹妹客气,不必了。”
“我们医馆那处的山上穷,难得能送个什么。还是说……傅大哥瞧不起人,不愿给这个面子呢?”陆安晓不等傅临远回话,便站起身走到傅临远身边挑眉道:“傅大哥伸出手来可好?”
傅临远愣了愣,本能的伸出手来,只见陆安晓笑眯眯的捧起自己的手低下头。随即只觉得掌心猛的一阵痛,待他急急收回手来时,掌心已然规规整整的一个椭圆型的牙印,周遭已然泛了白,可见动作极重。
“你……”
“傅大哥!”陆旻恪当即一个健步挡在陆安晓跟前儿,敛了唇角:“家妹莽撞,傅大哥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陆安晓自动缩在陆旻恪身后,完全没有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意思,躲的极快。只是略抬着下巴看向陆旻恪的后背将他妥妥的护在身后,当下竟眼眶一热。但仅仅刹那,随即凉了脸,自然知道此时此刻的傅临远并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礼轻情意重,还望傅大哥喜欢。”
陆安晓轻声说罢,转头步出。
傅临远依着陆安晓的意思,先一步叫人屏退了照顾陆安歌的人。此时的陆安歌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连呼吸都是清晰均匀的,陆安晓上前搭了脉象也并没什么异常,只是昨日夜里陆安歌喊冷的模样儿,就连嘴唇上因为痛苦而抿出的齿痕,显然都不是装能装得出来的,与当日信上说一致。
陆安晓立在桌前看了看罐子,又看看当日苏叙送给她的小刀,终于下定决心咬着牙将小刀靠近自己的指尖时,陆旻恪猛的推开门冲了进来。
“安晓!”陆旻恪厉声,上前一把夺过陆安晓手中的刀:“你先把刀放下!”
陆安晓吓得手上一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好笑道:“大哥哥现下好歹也是陆家管事儿的,怎么还这样下三滥的法子,偷偷摸摸的在外头瞧呢?”
“不是,我没有……”陆旻恪无力狡辩,只能转而蹙着眉头问道:“你拿着刀是在干什么?!”
“大哥哥以为我是要做什么?医术不济准备自杀,以此谢罪呢?”陆安晓挑眉:“您看过谁自杀用小刀划拉手指的?”
“那你这个……什么意思?”
“自然是救人了。要救二姐姐,是须得玉,可并非只有玉。以玉为引,只有亲缘之人的骨血方能作用。”
陆旻恪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与安歌一母同胞,用我的或许更好些。”
“大哥哥不必出口提醒我与你们隔了一层。”陆安晓面色略冷:“我心里还是很清楚的,不会忘。”
“安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并不知道大哥哥是什么意思,大哥哥也不必过度猜测我的意思。”陆安晓直视陆旻恪淡淡道:“只是大哥哥不必担心,就算是为了我师傅,我也不会害了二姐姐,我知道我师傅还在傅临远的手上。二姐姐是女子,因而这亲缘之人,也需是女子。我虽与她不是同母,却为同父,比起那七拐八绕的亲戚姊妹,血缘亦是要近了许多的。用我的,再合适不过。”
“那……这个对你可有什么伤害吗?”
“如果有呢?”陆安晓波澜不惊的口气,平静的看了过去。
陆旻恪显然一愣,看着陆安晓急切的想要说出什么,终是垂下了拿住刀子的手,紧紧抿了嘴角。
“罢了,叫大哥哥为难了,玩笑而已。不过几滴血,我还供得起,大哥哥不必挂心。”陆安晓转身别过脸:“大哥哥若是没别的事儿,就先出去吧。”
陆旻恪怔怔的看着陆安晓略显瘦削的背影良久,低低的一句:“安晓,对不住。”
陆安晓并未回头,眼中的柔软在说出口时却是凉凉的:“大哥哥不用觉得愧疚什么,非得做哥哥的一碗水端平似的,反倒叫自己疲累。人都有自私,就是父母子女之间,好歹也分个亲疏,我很明白。我若是大哥哥,我也会这么选。”
陆旻恪走后,陆安晓掀开袖子,一闭眼一用力,鲜血如注,当下疼的她险些叫出声儿来,却还是咬牙强忍着将虞清当日给她的玉放在伤口上。随即而来,那块玉竟能够迅速将陆安晓从伤口冒出来的血吸干,原先玉的青色也渐渐融为暖黄。陆安晓感到温热的当下,伤口似乎也不像原先那样疼的厉害,再拿开时,伤口已然是一道深深的粉色,如同伤口初愈那般。
陆安晓起身走到陆安歌床边,动作极小心的掰开陆安歌的嘴,将玉佩搁了进去。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