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什么?”陆旻恪刚刚落下的心又是一提。
“这个东西呀,它可厉害了。”陆安晓眉眼带笑走近陆旻恪,软糯糯的口气:“就那么一点点,不用多,混在茶水里抑或是汤粥里头都无妨。一口,断子绝孙。别说香火,就是香灰也是断的彻彻底底。”
苏叙在后头看笑话的意思,忍不住附和:“彻彻底底。”
“三妹妹,你身子刚好些,当心点儿。”陆旻恪深吸了一口气。
陆安晓颇为委屈:“大哥哥这是不相信妹妹,担心我手上拿不稳呢?”
“怎么会。”陆旻恪连忙摇头道:“我只不过是怕妹妹拿这样重的东西累着。要不……还是放下吧。”
“重吗?”
“重。”
“那我放下?”
“哎,放下。”
“好吧。”
陆安晓说罢,扬手狠狠的往底下一砸,瓷片药粉飞散的同时,一旁的苏叙和陆旻恪都不约而同的往两边躲。
“哟,大哥哥说的不错,果真是重,拿不动。”陆安晓拿出帕子象征性的擦了擦手,随即走到一旁的陆安歌跟前儿轻声道:“二姐姐,绣娘那边方才把婚服送来了,去试试?”
苏叙怔怔的看着陆安晓的背影咕哝道:“陆贤侄,你说她是没看见我吗……”
“显然不是。”陆旻恪心有余悸。
“那她怎么不理我。”
“我……我怎么知道。”
苏叙忽然笑了开来:“不过我们晓晓难得发个脾气,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陆旻恪咽了咽唾沫:“苏先生,那你慢慢看。我铺子里还有事儿,先走了。”
“等等。”
“苏先生还有事儿?”
“给我备间房。”苏叙轻咳了一声:“大小不重要,要离晓晓近一些的。”
陆旻恪当下只觉得眼前一暗。想是这几日苏叙成天的跑到陆家来找陆安晓,动不动就掏出一桌的瓷瓶子吓的他心神不宁,如今索性住了进来每日里在他跟前儿。
“陆贤侄?”苏叙见陆旻恪不言语,又悠悠叫了一声。
“是,我这就给您安排去。您放一万个心。”
“嗯,不着急。”苏叙长舒了一口气一面颇为欢喜的步出一面说道:“先叫人把那一地的瓷片收拾干净吧。这要真不小心吃上点儿,真能断子绝孙的。”
彼时,绣娘将预备好的喜服伺候着陆安歌换上走出来时,陆安晓愣了愣,瞧着眼前的陆安歌一身大红,原本就娇媚的眉眼间称的愈发雍容,却又有几分待嫁女子的羞涩。
陆安歌被陆安晓盯的有些不大好意思,红了脸斥道:“死丫头,盯着我做什么。”
“看是哪家的新娘子,哪家这样好的福气呀。”陆安晓笑眯眯的走上前:“原是京城唐家的新娘子,唐家大公子福气不是。”
“就你贫嘴。跟着你师傅没学什么好的,偏学的这样泼皮起来。”
“我瞧着……这下摆还好再长些的。”陆安晓绕到陆安歌后头蹲下身,比了比约莫半臂的距离,仰头看了回去:“二姐姐看呢?”
陆安歌扯了扯后摆便点头道:“嗯,就听你的,一会儿叫绣娘拿回去改改。”
陆安晓一愣,随即抿了抿嘴角道:“或者二姐姐还是问问唐祈哥哥。毕竟这是二姐姐和唐祈哥哥成亲,一辈子才一次的事儿,多重要呢。”
“问他做什么?他又不懂这个,每回问什么都是挠着后脑勺说好。”陆安歌红着脸略垂了下来。
“这是唐祈哥哥待二姐姐好,什么都听二姐姐的。”
陆安歌低头瞧着给自己理着下摆的陆安晓,心下一酸,猛然开口道:“安晓,对不住你。”
陆安晓诧异的抬起头,随即缓缓站起身:“二姐姐……你这话这么说的。”
“也不止是因着这回,我早该与你讲的。”陆安歌略有些讪讪的笑了笑:“过去很多事情,是我的不是。年少无知,很对不住你。”
陆安晓竟一时像是被噎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我还记得你娘。她是个极温柔的女子,会做很好吃的点心,会给我许多糖,塞给我满满一口袋,我很喜欢她。可是我那会儿很不明白,为什么我娘就很不喜欢她。我娘不让我去找你娘,她说你娘是个狐媚子,眼睛会勾了人去,就像是把爹勾走了一样。可是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什么叫狐媚子,眼睛怎么又会勾了人呢。所以我就去问你娘。”陆安歌拉着陆安晓坐在桌前,笑了笑问道:“可是你知道你娘怎么说的吗?”
陆安晓怔怔的湿润了眼睛,哑着嗓子道:“怎么说的?”
“她说,狐媚子……想是一种动物。至于勾人,勾的怕不是人,是馋虫吧。就好比每回我去了她那儿就停不住嘴似的,这是因着勾出了好些馋虫来方才如此的。”陆安歌略眯着了眼:“当时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去瞧过你来着。你那么小小的一点点,看着生人也不哭,躺在奶娘怀里头,就笑啊笑的。说实话,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你。因为在那之前,我是家里头唯一的女孩子,所有人眼中看到的只有我。陆旻恪算什么,成日里只会在泥堆里头打滚,除了惹事儿被打,一点都不讨喜。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笑一笑大家就觉得有趣儿,你阿吧阿吧叫声爹娘大家也跟着拍手。我可是连三字经百家姓都会背了的。所以我就背着人偷偷掐你,掐的你哭个不停,我还说你看这个陆安晓就会哭,什么都不懂。可是我没想到,爹竟把你抱起来哄你,说不哭了,女孩子的眼泪多值钱呢。”
“爹?”
“你以为你生下来爹就把你罚在祠堂里跪着呢?”陆安歌瞥了陆安晓一眼,挑眉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世上的男子从没有能够一辈子专情一个女子的。你娘走了之后,爹就娶了童氏。至于那外头数不清的,就更别提了。至于你,我娘时常在他耳边念叨许多,还有我时不时给你使个绊子,再加之你也并不爱说话,总是那样不大好意思的。所以没个人在你身边给你撑着,他自然对你又要轻上几分。就好比……你听过一句话吗?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二姐姐,你也别这么说爹。”
“他那样对你,你还护着他?”
“至少,爹还是很疼二姐姐的不是。”
“那也并非是仅仅因着我这个人。”
“那还因为什么?”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儿。更何况还是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陆安歌轻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想来,当年你跟着苏先生学医,倒也是聪明的选择。比留在陆家好。要不然怎么说傻人有傻福呢,苏先生竟也愿意收你。”
“二姐姐,你这些年过的不好吗?”
陆安歌愣了愣倒是当下被问住了,失笑道:“你这么忽然一问,我竟不知道怎么说了。”
陆安晓托着下巴想了想:“二姐姐,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我觉得二姐姐这样也好,我那样也好。不一样。就好比……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不一定喜欢自己。可是二姐姐遇到了唐祈哥哥,你们互相都喜欢。我很明白人的一生不是一帆风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但是再苦的日子也能从里头找出甜来。我师傅说,自己觉得好就是好的。二姐姐你说呢?”
陆安歌愣了愣,长舒了一口气:“你师傅的确教的你极好。”
陆安晓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师傅他的确教了我许多东西。除了医术,我师傅还教我怎么扮小乞丐,怎么装小哑巴。总归,这里头道理也是很多的。我还会怎么做吃的,怎么种菜,怎么烧柴火。因为我师傅说,民以食为天,天要是塌了,这人也活不下去了。”
“你师傅就教你这些?”
“还不够吗?”陆安晓极认真的蹙了眉头问话。
陆安歌忍着笑意摇了摇头:“看得出,你变了许多。”
“二姐姐也变了许多。”
“想是我过去对你太凶了,以至于现下我与你好好说说话,便是变了许多了。”
“也不是。今儿听二姐姐这么说了,我也能明白的。或许换成是我,我也会这样。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别人心里头是独一份儿的。二姐姐是陆家嫡女,自小想来就是那多人捧在手心里的,所以……我能明白。”陆安晓展了眉眼:“只是二姐姐,唐祈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二姐姐不能觉得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不好,所以就想着唐祈哥哥也不好。你这么想着,对他就会本能的防备着。我不大清楚,只是我觉得夫妻之间不该防备着,那样不行。你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我也看得出,唐祈哥哥很喜欢二姐姐。”
“你这算是在为唐祈说话?”陆安歌挑眉。
陆安晓抿了笑意:“我是希望二姐姐日后能过的好才这么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