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歌定定的看着苏叙半晌,猛的伸手拿起包袱扔到苏叙的面前:“苏叙,你信不信你再吃一口,我就能把面糊你脸上去。”
“信。”苏叙从善如流,当即搁了筷子正襟危坐:“嗯,我不吃了。”
陆安歌狠狠瞪了苏叙一眼,将包袱往苏叙的眼前一推:“拿着这些,带安晓走。”
“陆安歌,这是你的私房钱吗?”苏叙忍不住抬手掀开包袱了一角,很是惊讶的做了个哦的口型,低声道:“真多啊……”
“关你什么事儿?”陆安歌冷了脸。
苏叙小心翼翼的看了陆安歌一眼:“你怎么存下来的?真厉害。”
陆安歌咬着牙一字一顿:“如果你再多问一句,我会撕了你的嘴。我是说真的。”
苏叙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自己不再多说。
“安晓现下被关在牢里,只是罪名没定。我了解唐祈,他是个心软的人。他自小跟安晓在一起长大,他会记得这份情谊。但是这次的事情事关他爹,他是亲眼看着安晓手中拿着刀。我相信晓晓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但是于唐祈,这不是一个相信就能说话的,要证据。可他答应了我,会在唐家老爷子的事情结束之后好好去彻查,所以我只能努力周旋。不过现下看来,证据确凿,我们须得有第二手的准备,万一没有其他的证据。”陆安歌深吸了一口:“所以带晓晓走,这个法子是最稳妥的,你明白了吗?”
陆安歌看向此时抿着嘴的苏叙,恨不得一巴掌上去,但是还是努力秉持着冷静微微点了点头:“你可以说话了。”
“谢谢。”苏叙笑眯眯的冲陆安歌扬了下巴:“陆安歌,谢谢你的好意,看得出你真的尽力了。可是我不能带晓晓走。”
“为什么?”陆安歌一愣。
苏叙正色:“如果我带晓晓走,不就是证明晓晓心虚做错了事儿,那她一辈子不就得背着这个罪名东躲西藏了?”
陆安歌蹙了眉头很是不解:“那又怎么样,至少她活着。你知不知道杀人,如果定了罪名是怎么样的后果?”
“我知道啊。”苏叙点了点头:“可这是良心。我不能让晓晓一辈子昧着良心活着,前怕后怕,不能见天日。或许有一天她会得到清白,可是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吗?哪怕一天都好,她会不开心的。”
“良心算什么,命才要紧。”
“晓晓能明白,良心是人活在这世上的脊梁,命没有它重要。”苏叙负手背过身。
陆安歌怔愣了半晌走上前,口气略带嘲讽:“苏叙,你是不是怕?”
“如果你现在说,我一命能换了晓晓一命,我也无妨。”苏叙面色如常:“就算是我愿意,安晓也不会愿意这样让我带她走。比起你所谓的自由,她更需要的是良心上的安宁。她没有做这件事情,就不能平白躲躲藏藏一辈子。”
陆安歌咬了咬牙,话中并未有多少底气“说的就好像你很了解。”
苏叙微微一笑,略带骄傲的意思:“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我怎么会不知道。”
“都是借口。”陆安歌瞪了苏叙一眼,转身抱起包袱便要走:“你不去,我去。”
“陆安歌,谢谢你,也相信晓晓。”苏叙立在陆安歌身后没有阻拦,只是轻声道:“我替晓晓谢谢你。”
“她是我妹妹。”陆安歌一字一顿。
“那请你也相信晓晓。”苏叙缓步走上前:“她不是原先什么都怕,什么都想逃避的孩子了。她有锋芒,有底线,有想法。我们能做的是在这儿等她,我知道她一定能回来。就像是她相信我一样。”
陆安歌深吸了一口气垂首道:“如果事情确凿,唐家不会放过她的。我……没有把握。”
苏叙笑了笑摇头道:“陆安歌,你有法子,能见到她,是吗?”
“我会尽力。”
“如果你能见到晓晓,帮我告诉她,师傅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陆安歌愣了愣:“你不见她一面吗?”
“又不是生离死别,见什么。”苏叙极轻松的说着,却带了几分颤:“嗯,就不见了。”
陆安歌叫小厮去稍打点着便说是能见了。狱卒一路将陆安歌带至,监室内少则都有三四人,多则便不必说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寒凉和隐约几分说不上来的臭味儿,叫陆安歌不自觉的低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暗自担心不知陆安晓如今是怎样的境况。可许是唐祈那边早先吩咐过,陆安歌见到陆安晓的时候,她一人在一间监室内,背对着看不见模样儿。
“安晓……”陆安歌忍不住攥着监室外的栏杆轻叫了一声。
陆安晓像是没听见似的坐在里头并未回头,连任何的动作反应都没有。
“这丫头从过来之后就没说过话,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一直这样没什么反应。”一旁的狱卒忍不住插话。
陆安歌从腰间的荷包拿出些银钱递了过去:“就劳烦您了。”
狱卒收到钱在手中掂了掂,略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眼里头道:“规矩我就不多说了,就半个时辰。”
“多谢。”
狱卒开了门,陆安歌连忙提着包袱走进去。扑鼻而来的恶臭让陆安歌忍不住蹙了眉头,却还是紧着绕到陆安晓跟前儿,看着眼前目色无神头发散乱,怔愣着面上尽是污渍,一时鼻子一酸。
“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陆安歌本能的伸手为陆安晓拨开碎发,轻声道:“安晓,你看看我,我是二姐姐。”
陆安晓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让陆安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陆安晓满是血渍的手上。
“安晓,这是你平日里喜欢吃的一些点心,我给你准备了许多放在这儿了,还有一些干净的衣裳。”陆安歌摊开手中的包袱在陆安晓面前的桌上,转而蹲在陆安晓面前:“你的事儿二姐姐都知道了,二姐姐知道你一定是无辜的。只是现下还没到时候,唐家那边一团乱,你唐祈哥哥也很为难。但是二姐姐跟你保证,我会努力从中周旋,一定查出真相还你清白。可你也要答应二姐姐,好生保重自己。这边二姐姐会给你打点好,不会有人欺负你,你只要安心待在这里就好,明白吗?”
陆安歌的话似乎让陆安晓有了一些反应,空洞的眼神略低了下来看向陆安歌,这让陆安歌松了口气。
“你师傅让我告诉你,他等你。”陆安歌深吸了一口气:“我们都在等你,我们都相信你。”
陆安歌话音刚落,方才还怔愣着的陆安晓猛然站起身推开陆安歌。
“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陆安晓疯了似的冲向跌倒在地的陆安歌,尖叫道:“你走,你是想杀我来的,你肯定是想杀我的。你走,我不想见到你,走!”
陆安歌还没回过神来,守在外头的狱卒已然开门冲了进来,二人手法极熟练的上前将陆安晓抓住臂膀压在桌上,陆安晓拼命挣扎,只是整个身子都被压住动弹不得,一边口中说着什么,更多的是恐惧的尖叫。
“你们别这样对她,你们放开她!”陆安歌健壮连忙起身:“你们快松开!”
二人身后的狱卒见状并未多说,只是上前挡住了陆安歌的动作,做了个请的手势:“唐夫人,您请吧。”
“可是她还……”
“唐夫人。”狱卒正色:“您放心,唐少爷都吩咐过的,这位姑娘在我们这儿,我们会好生照顾。您请吧。”
陆安歌忍不住看向狱卒身后已然渐渐安静下来的陆安晓,面目被压的扭曲,逐渐一如方才的木然。陆安歌忍不住紧了紧袖口下掌心里头的纸条,缓缓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了。”
牢门前,唐家的马车依旧候在外头。陆安歌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步子太快而被发现什么破绽,只是指尖忍不住的颤抖,直到由侍女扶着坐在马车里头的当下。
掌心是陆安晓方才推开她时,就势塞在她手中的纸条,已然被她掌心所渗出来的汗丝沾染的满是皱痕。上头的字是红色的,鲜血的红色。
吉祥钱庄,富林钱庄,庆祥钱庄,去找傅临远
陆安歌当即出声叫停了马车,冲着外头跟着的小厮吩咐,调转马车,往陆家去。
陆安歌行至陆家,在外下了马车,方才瞧见是陆旻恪身边的小厮。陆旻恪当日说是要往南边去一趟。陆安歌叫人送信去时,原想着来回要用上几天的,没成想这样的快。陆安歌一时只觉得心中大定,总归这当家的是要比苏叙那个没脑袋的强上许多。
“文恪,你回来了。”
陆安歌进陆旻恪这处,向来不必通传,瞧见陆旻恪的时候,陆旻恪正忙着收拾随身的衣物。
“不是说去趟南边,总归是要两三月的,就带这么点衣服?”陆安歌如同这些年习惯的那般从陆旻恪手中接过衣服,熟练的叠好放进衣柜:“叫小厮做就好了,你怎么忙上这些。”
陆旻恪笑了笑,也不推辞:“你也知道,我不大注重穿衣打扮的,换一套洗一套就够了。没多少东西,我自己来就是。”
“行了,都给我吧,你看你弄的,都是什么。”陆安歌睨了陆旻恪一眼,全数接了过来“安晓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嗯,收到你给我的信,我快马加鞭就赶回来了。”陆旻恪落座在一旁正色道:“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我方才刚去看过安晓,想着给她送些吃食衣物,上下打点打点。可她……好像神志都不大清楚的样子,见了我也像是不认识似的,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咕咕哝哝也听不清在说什么。”陆安歌叹了口气:“倒是叫我愈发担心了。”
“那唐家那边呢?”陆旻恪蹙眉。
“现下唐家那边还没来得及顾及到安晓,因而只是关在牢内。可是证据确凿,若是唐家日后想要治安晓的罪,怕也不是问题,毕竟现下所有的证据都是指向安晓的。”陆安歌说着,忙从袖口掏出陆安晓方才给她的东西:“对了,这个是方才我去看安晓时,安晓给我的。”
陆旻恪接过纸条一愣:“傅临远?”
“是。”陆安歌点了点头:“想来……这是不是与傅临远的去向有关?”
“现下官兵四处都在搜查他都找不到,安晓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安晓会冒险给我这个,她就是有一定的把握才是。可她现下有诸多不便,用这样的法子……想来,是在担心牢里头的人会看见?”陆安歌想了想抬眼道:“可既然安晓把这个给了我,总归是要查一查的,否则她也不会冒这个险。”
“嗯,你也别着急。你如今在唐家,很多事情也不大方便,所以给我吧,我会去查的,你尽管放心,有消息我会告诉你。”陆旻恪折了字条放在一旁。
“也好。至于这件事情是不是跟傅临远有关系……”陆安歌面色凉了几分,终是没有往下说,只是转了话头淡淡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如今救安晓要紧。”
陆旻恪微微点了点头:“那唐祈那边……都还好吗?”
“能好到哪里去,人都瘦了一圈儿的。现下偌大的唐家如今也只能靠着他一个人撑着。老太太也是,听到消息人就晕了过去,大夫成日里在那儿守着,也不知是怎么样。”陆安歌抿唇叹了口气:“对安晓,他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唐老爷子是长辈,过去与爹也有交集。如今你嫁入唐家,又是一层关系。我明儿过去看看才是。”陆旻恪侧过身,捏了捏陆安歌的肩膀:“但安晓的事情于你……可有什么妨碍?”
“你就不必担心我了。毕竟安晓的事情现如今也没多少人知道,于我就没什么妨碍的。只是……还是要赶紧去办安晓的事情才是,没得耽误了时候。”
两日后,城中告示处便有官府前来贴了告示。
其中未提其名,只是曰一无名女子,为求财杀死唐宏。虽当事人如今精神痴傻无法以确供认,然指控人已然提交证据,经多次查证后确凿,实为该女子所杀。因此以杀人罪判以斩首,三日后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