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叙漫不经心的应着,伸手搭上唐祈的手腕,眯着眼睛沉吟了片刻,掰过唐祈的脸,双手一挤,在唐祈的腮帮子上揉了揉,再掰开唐祈的嘴巴煞有其事的看了看,最后极认真的盯着唐祈说道:“你去偏苑瞧了没有?好大的一口棺材。说起来,那棺材可是上好的木头,因找的急,花了大价钱方买下的。你不知道来历,那是棺材铺的老先生为自己打的,忙活了小半辈子,为的是预备着百年之后住进去,算个归宿不是。偏生的老夫人看中了,怎么说都要买下来,僵持了好一阵子。最后老夫人一拍板,这个棺材的钱,那可得普通人家买上好几口的。”
“苏先生,您就别拿我打趣儿了。”唐祈面露难色,背挺的僵直,一动不敢动。
“纸钱纸人也是预备着的,都已然齐全了,说话就能用的。”苏叙松开唐祈,转头长出了口气,叹道:“想来你若再晚回来几日,是能赶上自个儿出殡的。”
唐祈刚要说话,里头传来的尖叫让唐祈怔了怔连忙要站起身,却被压在肩头的手生生按在原处。只得极为难的看向力气的来源:“这……是我的不是。”
“你这是与我说呢?”苏叙笑了笑:“你这对不住的人多了去了,里头就躺着一个呢。”
唐祈沉默了许久,低头沉声道:“苏先生,您见了那些知道我出了事儿之后,忙忙跑了唐家来闹的人吗?您说我身边跟着的人都方才知晓,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可他们怎么就来的那么快呢。”
苏叙敛了笑意并未言语。
唐祈抬眼,尽是苦涩:“只有他们知道我死了,唐家才能活。”
房内,稳婆的一声用力,伴随着陆安歌的尖叫,让陆安晓当下支撑了许久的镇定,随着眼泪倾泻而出:“二姐姐,你不能有事儿,二姐姐……”
陆安歌强忍着疼痛,咬牙抬眼看向陆安晓,眼中尽是疲惫:“安晓……”
“二姐姐我在这儿呢,怎么了?”陆安晓抹了把眼泪应声,见陆安歌张着嘴说着什么,连忙凑近了:“二姐姐你说,我听着呢。”
陆安歌温热的气息打在陆安晓的耳边,气若游丝的一字一顿:“出去。”
陆安晓怏怏在陆安歌大怒之前被赶了出来时,看见的是苏叙捧着他随身的小本子凑在一脸阴霾的唐祈跟前儿奋笔疾书,还跟着不住的点头,显然正上兴头。陆安晓念及里头陆安歌快断了气儿似的模样儿,又看看此时全须全尾好端端坐在那处的“死人”,心中愈发郁结,连头都没低,几下便极熟练的抽出腰间荷包里的银针,踱到唐祈跟前儿。
陆安歌生下的是个男婴,取名唐平平。
这原是陆安歌在唐祈出了事儿之后想好了的,无论男孩女孩,寓意平安。安字犯了陆家这处姊妹的讳,因而只取一平字。陆安歌说,两个平字,更平安。苏叙得知这个名字时,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道是陆安歌读了那些年的书,怕是都在这几月吐干净了。陆安晓却觉得好,平安顺遂,这一世再稳妥不过。
唐祈心中亏欠,听了这名字,抖着酥麻劲儿未退的手,本能的转头看向一旁冷冷看着他的陆安晓,连忙点头说好。
次日,陆安晓借着来给陆安歌端粥的名头,将汤水递给房里头伺候的,歪在摇篮旁瞧着里头闭着眼睛酣然的小人儿。昨儿初见时只觉得皱皱巴巴的,这会子像是平白圆润了一些似的,也不比的昨儿那般黑乎乎的模样儿。陆安晓看着自己的手指头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的伸了小拇指正要戳上去,却被身后几步远的陆安歌打断。
“刚睡着,你再给闹醒了。”陆安歌冲着一旁递粥的丫头摆了摆手,接过帕子拭了,一面低声骂道:“毛手毛脚的。”
“就看看,好玩。”陆安晓怏怏的收回手,倒也不在意,也跟着压低声音,笑嘻嘻的坐到陆安歌床边的矮凳上:“二姐姐,长得像你。”
陆安歌笑瞥了她一眼,面上虽是疲惫,却也多少添了几分血色:“你们都什么眼神儿。这一日的功夫,来瞧的有说像我的,也有说像唐祈的。我看着这半大的孩子,眉眼都没长开,哪里就能看得出长得像谁。”
“真的像。”陆安晓咕哝了一句,四下看了看:“唐祈哥哥呢,没在这处陪着?”
“这会子刚走。想是……听见你的步子,忙忙避开了,免得再被扎不是。”陆安歌挑眉,语气阴晴不察:“他先前自然是不知,自小瞧着文文弱弱的妹妹,如今可是不得了,三下两下便能叫他哎呦上半日,再不敢得罪的。”
陆安晓理亏,不自觉的低下头:“没事儿的吧?”
陆安歌瞥了陆安晓一眼,冷冷道:“你说呢?那手抖了一晚上,孩子都不敢抱,只能颤着在旁边瞧。”
“二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当真以为唐祈哥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陆安晓愈发不敢看向陆安歌:“师傅跟我说了。”
陆安歌强忍了许久的笑意终是控不住,可一笑就牵着伤口哎呦了半晌,方才拍了拍陆安晓的手,轻声道:“想来他日后再不敢欺负我的,谁叫我背后有这样厉害的妹妹呢,且护着我呢。”
陆安晓一愣:“二姐姐,你……不生气?”
“你说是生你的气,还是生唐祈的气?”陆安歌神色倦怠,目光却是少有的柔软温和:“若说生你的气,你原是为我好,怪就怪我没与你说清楚。若是唐祈,我知道的这事儿的时候,是气他没与我说,瞒了所有人也瞒着我。可是如今想来,他也有他的苦处。原先唐家老爷子在时,他就是两手一摊也不必担心什么。如今唐家老爷子走了,这偌大的唐家也只能靠他撑着。他年岁自然比不过那些个老当家的,性子又略软了一些。众人表面和和气气,却不知背后多少阴招儿。我以前说了,他尽是不信,只想是毕竟是长辈,自己吃了些亏便罢了,到底礼让着。若不是唐祈这回刚出了京城就遇到事儿,他也想不到那些人当真是要他的命来,因而也下不了这样的决心。再者说,我就是大脑一番又如何?这日子是不是不过了,他就不是我儿子的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