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叙老脸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一声道：“嗯……看不出来罢了，可是当真的疼。”

“是，当真的疼。”陆安晓咬着牙一字一顿说完，起身便走。

“晓晓……”

“师傅，您知道我最讨厌被骗。”陆安晓猛然转过身。

“我知道。”苏叙沉声接了话，顿了顿方道：“你也知道，你师傅我骗人从来不心慌的，哪怕这会子掐上自己一把掐肿了，也该圆了这谎，这方是我的性子。只是在你跟前儿，我总也做不出这事儿似的，心里头慌张。“

陆安晓本能的顿了步子。

“晓晓，师傅并不是什么神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因而并不能先知自己活了三十几年，还会遇到这样厉害的一个小丫头。我也总想着，头一回见时，那不是柔柔弱弱，成日里跟在身后软软叫声师傅的孩子吗，如今怎么就能独当一面，甚至当真到了要了命的时候，还有平日里从不见过的胆子护在我跟前儿呢。只是晓晓，师傅说认真的，若是师傅早早知道这些，那师傅定是本本分分，不问诊不出门儿，师傅就是连风月情事都不敢写，生怕多了叫你讨厌的理由。不说别的，我只每日里好好修习医术，养的你喜欢那样的温润性子，还要多存些银钱，多学些你喜欢的菜式点心。我保证，我只安稳正经的等着你有一日长大了，好立在你跟前儿，告诉你我欢喜你，然后明媒正娶，叫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只是如今，我回不了头，也当真没有后悔药好吃，因而我方才在你跟前儿战战兢兢。你要知道，师傅活了这些年，上一回这样，那还是认师傅的时候。我心里头并没什么底儿，觉得自己除了年纪大些，还有好多的缺点，甚至是今儿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羞愧的，尤其在你跟前儿。想来……你并不喜欢。只是我仗着自己以为在你心里头的那么些地位说了，拼着你日后再不愿见我也好。总归，是说出口的。”

眼前的陆安晓只是背对着苏叙，并未言语，却足够叫苏叙在说完那番话的一分一刻都觉得漫长可怖。苏叙心中悲叹，想是自己这些年来活的恣意，从未有过这样喉头发涩，头皮发麻的窘迫，因而方才遇到这样能拿捏住自己的人，叫自己只能咬牙等着回话，连个声儿都不敢出，生怕惊了面前这个自己印象中温吞胆怯的丫头。可也是了，在旁人面前，她早已能够独当一面，甚至不需要他。他此时竟从未有过如此迫切的希望，她依旧是那个遇到事情就怯生生的躲在他身后的小丫头，这般，他便不用如此时一样，只要扬着下巴一句“咱们成亲吧，我可以照顾你哦”，便够了。

“师傅，徒弟愚钝，玩笑开不得的。”陆安晓轻声开口，语气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并非玩笑，极认真的。”苏叙哑着嗓子说道。

“既不是玩笑，师傅就不怕，若这愚钝徒弟，知道师傅这样的心思，吓得远远躲了呢？”

苏叙失笑：“那我也只能舍了我这张老脸，学着那些个半大小伙子一般，玩个千里寻妻的法子罢了。”

“千里寻妻？”陆安晓颇有意趣的口气：“好玩吗？”

“好玩。”苏叙跟着笑了，多少有几分尴尬：“你去哪儿我便跟着，跟丢了再找你，每日里在你屁股后面晓晓晓晓的叫你，才不管你耐烦不耐烦。若时候久了，怕是还要来几回装病装疯，极好玩的。”

“从前怎么不觉得，师傅这样油嘴滑舌的。”陆安晓略侧了目：“还是只在旁人跟前儿油嘴滑舌的，方能叫那么些好女子赶了来千里追夫呢？”

苏叙闻言讪笑。

“是了，虽说有些医术，可又懒，年岁也大，脾气还不好，极爱自夸。唯一长得好看些，算是个优点，但偏偏又是那样招蜂引蝶的性子。怎么想……都觉得若应了，任旁人看着，都是吃了大亏呢。”陆安晓缓缓转身，眉眼带笑，蹲了下来说道：“只是徒弟这辈子旁的没尝够，偏生吃的亏多了，也就习惯了，因而每日里不吃点儿，心里头都不安生，睡不着觉，生怕有更大的祸事。想来，日后也再不用每日里算计着少吃了多少亏，胆颤心惊的睡不着了。”

苏叙没反应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安晓正色挑眉道：“我的意思是，师傅这张老脸留到如今不易，徒弟还是替师傅省着点儿，别舍了。日后，怕还有大用处的，没得浪费了。”

苏叙一愣，半晌，扬了眉头笑开，多少几分得意，掩了得逞的欢喜：“就是这话儿呢。日后都是自家的脸面，省着点儿用方是贤妻良母的正道不是。”

都说是乐极生悲。

苏先生表了心意的结局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温馨浪漫，没有喜极而泣的拥抱，也没有含情脉脉的对视，有的是在一旁听了许久，可算趁着陆安晓瞪了苏叙一眼的功夫，插上话来的侍女，小心翼翼的道是：“表小姐，少奶奶那边……找您过去来着。”

陆安晓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不去。”苏叙嚷嚷着出声，又作出一副极痛苦的样子：“我膝盖还疼着呢。”

“师傅，您别装了，我知道您没事儿。”陆安晓无奈道：“二姐姐那边定是有事儿方才会遣了人来的，我去瞧瞧。”

“我不。”苏叙索性赖了下来，孩子气的开口道：“你方应了我的，如今你二姐姐一开口，你便又扔了我去。你倒说说，是你二姐姐重要还是我重要？”

陆安晓忍俊不禁，一面起身道：“好了师傅，您别闹了。我就一会儿，若是没事儿便回来了。您先回去等我，回头我给您做您喜欢的牛肉面可好？”

“又是她，又是她！”

陆安晓说话便起身，却应着声儿怔怔的回过头，看见的是方才还坐在地上的苏叙几乎是弹了起来，极愤怒的模样儿一边念叨着，一眨眼的功夫便往陆安歌那处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