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苏叙与陆安晓说了许多有关于容婆婆的事儿。
譬如容婆婆送走他之后,从未主动写过书信,抑或是来瞧他一回,只是每年里换季的时候,都有请人捎带着她亲手缝制的衣裳,在那衣襟处绣上一个清字。
抑或是即便往后苏叙出了师,当真如容婆婆当日希望的那般能够自食其力,再来见容婆婆。容婆婆自是欢喜,可每回到了时辰,即便再多的话儿,容婆婆也只是催着他走,不挽留半分。依着容婆婆的话儿说,既是当日选了这条路,辛辛苦苦走下来了,就再没有回头的道理,这般只会叫他软了心眼儿。
陆安晓并不记得许多,而那日里眯着眼,略带了几分笑意的苏叙,亦是叫人心疼的。这并不符合陆安晓眼中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儿,以至于陆安晓偶然间想起时都觉得心窝子空空的。因而对于那日的记忆,更多的是那一日早上的豆腐脑的确味道是极好的,陆安晓觉得自己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豆腐脑。或者,许是一晚上都没吃东西的缘故,总归苏叙亦是狼吞虎咽的模样儿,蹲在街边上毫无平日里的风度。
回到唐家之后,正是半上午的时候,陆安歌方梳妆妥当,送了唐祈出门儿。陆安晓在外打量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进了门儿,毕竟昨儿宴席上早早便走了,这会子才刚回来,自然也有几分心虚。好在陆安歌昨日繁忙,倒是没顾及到陆安晓苏叙二人,反倒心情极好的样子,玩笑着说是昨儿哪家的夫人喝多了酒闹了什么笑话,抑或是又从宴上听来京城哪家的八卦故事云云。
陆安晓这与陆安歌闲话了一阵儿,提及要回去的事儿。
陆安歌愣了愣,蹙眉道:“这才待了多久,那么着急做什么?”
“是不着急。”陆安晓忙道:“只是也有些时候了不是。都快一年的光景了。”
“你怎么不说你当日走了多少年?”陆安歌轻哼了一声儿:“依着我看,再住一段儿也无妨的,你还担心我嫌弃你呢?”
“二姐姐说笑了,先前就预备着要走的,只是赶上二姐姐有了身孕,总归要照顾着些。如今孩子也平安诞下,唐祈哥哥也好好儿的,我与师傅在京城并没什么大事儿了,自然是要回去,总不好一直麻烦着二姐姐不是。”陆安晓带着笑意,方才在马车上想了许久的场面话说的极顺畅。
陆安晓满心得意,只是这话对于陆安歌来说,陆安晓此时的模样儿无疑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一眼便能看透,当即挑眉道:“是吗?可我并不觉得麻烦呀。”
“我知道二姐姐待人极好,并不计较什么,只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的事儿。”陆安晓笑意略僵硬了几分:“二姐姐向来心善,一直叫我们这般住着,可我们总不能借着二姐姐的心善,就这么一直没脸没皮的叨扰,很不好意思的。”
“无妨。你若觉得这样不自在不长久,那就住到原先咱们住的那处。我再给你分派几个丫头伺候着。再或者,你心里头还觉得不妥当,索性我就把那宅子过给你就是了。总归是陆家的产业,你拿着一份儿也是应当的。如此说来,那便是你的宅子,并不很叨扰我,反倒我有时候怕还要叨扰你。”陆安歌笑着瞥了陆安歌一眼:“这样你总不觉着不好意思了吧?”
陆安晓低着头,暗自咬牙,方才一肚子的漂亮话,此时已然说了个干净,被陆安歌几句打的连连败退,只得抬头,苦着脸撒娇道:“二姐姐……”
“叫我做什么?当真是闺女家大了留不住,这才应了人家几日的功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你就说说,你这一走怕又是多少年不见了?”陆安歌冷了脸轻哼了一声:“我是不管的,总归陆家如今就剩这么几个。上头的那个我不爱管,也管不住。你呢,就给我安安分分待在我眼跟前儿,有你走的一天。我知道,留不了你几年,可总归在这儿,我也能照顾着你些。再来,你还当真预备着日后就在那山上过,回来一趟都得十天半个月的,当那野人去?”
“二姐姐瞧您说的,怎么就野人了……”陆安歌红着脸咕哝道:“那我也好常回来看你的。虽然这路上说是十天半个月,听着长,可你在这儿,就是两三个月我不也得回来瞧瞧。再或者,你若得了空,带着平平和唐祈哥哥一道往我们那儿去走走。山清水秀,也是极好的去处。有的是法子,怎么就不见了。”
“你可别吓唬我。”陆安歌连忙打断了陆安晓,别过脸道:“去你那儿,我们这一大家子还不得被你师傅扒下两三层皮去,还不够没脸的。”
“二姐姐……”
“哎呀!”陆安晓话还没说完,陆安歌蹙着眉头就嚷嚷开来:“就怪你,你看我着眉是不是画歪了?你想起来在我画眉的时候与我说话呢?!”
陆安晓哭丧着脸从陆安歌那处出来,满肚子的话被陆安歌轻而易举便挡了回去,心下没个定论,只得去找苏叙商量。却不想这会子苏叙房门紧闭。外头守着的小厮只道是苏先生回来便倒头睡了,说是困的紧,谁来了也没得打扰他。
陆安晓好笑,想来正主儿马车上咕哝了一句想回去了,这会子什么都不想,睡的香甜,自己反倒顾虑许多,忙着去张罗。只是若当真二人打定了要走的心思,陆安歌也是拦不过的,总归多置两年的气,回来时从苏叙那宝贝盒子里头挑一样看起来最是贵重的物件儿送上就是了。
陆安晓这般想着,当下觉得身心舒畅,回到房里头亦是嘱咐了叫谁也别打扰,沾着枕头迷瞪了一阵儿便也睡着了。
而后的几日,陆安晓与苏叙二人趁着喝汤的功夫商量定了,也算打好了主意,暗自备着回去的细软,尤其是几样苏叙在京城极喜欢的点心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