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落座,陆安晓叫丫头拿了热帕子来递给苏叙擦手,一面问道:“我方才还特地与母亲知会了,说是王爷晚间才能过来,怎么这么早?”
“皇帝那边没什么大事儿,我便先过来了。”苏叙接过帕子擦了手,转而冲着瞧着他们二人的容婆婆说道:“更何况也要急着来见容婆婆不是。”
薛容清笑着摇了摇头:“王爷还是忙正事儿要紧,没得记挂着这处。”
“皇帝的正事儿,可没来见容婆婆这样的正事儿重要。”苏叙侧首瞧见丫头端上来的,露了笑意:“哟,容婆婆准备的齐全,还记得我爱吃的点心。”
“少吃点儿,尝个味儿就是,一会儿午饭了。”薛容清微微一顿:“原预备着晚上的,这会子都叫他们做了,也是你爱吃的。”
不多时便有小丫头来询问,薛容清只道是请了孙小姐来,将席面安排在这处就是。
席间众人并不言语,想是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又有后头丫头伺候着,只余碗筷触碰的轻声。陆安晓见苏叙比往日里多吃了一碗米,暗自瞧着桌上的菜式,尤其苏叙多用上几口的,皆是少不得肉腥的,自然也跟着记下。江玉敏坐在薛容清身边,不时起身帮着薛容清布菜,动作极是熟练。
一时饭毕,丫头将饭菜撤下去了,丫头们也端了茶上来,苏叙方才落座,陪着容婆婆说话。陆安晓在一旁听着,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大多是苏叙小时候的趣事儿,倒是江玉敏,心不在焉的坐在一旁听了会子便站起身,借着想学做点心的由头,开了口要拉着陆安晓出去。
容婆婆见状倒也习惯了江玉敏这般,转头看了一眼陆安晓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去教教敏丫头吧,没得叫她笨手笨脚的,什么点心菜式都做不出来,很没道理。”
“是,女儿记下了。”陆安晓有些错愕,可还是依着话儿起身,这方与江玉敏一同步出。
旁人瞧着陆安晓与江玉敏并肩而行,甚至江玉敏略后了几步,含着笑意,小女儿家跟在长辈身边似的模样儿,用只有她与陆安晓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安晓姐姐方才总看着我做什么?”
陆安晓猛的一顿步子,有些被人抓了个正着的不好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嘴硬道:“我什么时候看你了?”
“往前走。”江玉敏上扬着嘴角,袖口下的手不着痕迹的推着陆安晓的后背,一面在她耳边低声道:“怎么没看我?我若是个男子,方才在桌上时,你那模样儿怕是要叫六爷吃醋了。”
陆安晓被迫一面往前走着,回想着自己方才只是心里这般想着,没成想倒还当真被看出来了,只得一边极苍白无力的反驳:“我没有。”
江玉敏轻哼了一声没言语,直至行至一处亭子时,方才拉着陆安晓顿了步子,正色道:“说了多少回,众人面前也不知道收着些自己的情绪,想着什么都放在脸上,就跟谁看不出来似的。如今是在江家,再往后怎么办?”
“我自然做不出你这般。”陆安晓心虚,瞧着江玉敏此时肆无忌惮的这般说话,也跟着松懈了几分,长长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咕哝道:“这一早上的,这么些人事儿,加上昨儿喝了酒,我这后脑勺都牵的生疼,哪里来那么些多余的精神应付,更没得你这般清明。昨儿比喝的还多,今儿早上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习惯了。”江玉敏说这话时,显得闷闷的,沉着脸色落座后才说道:“说吧,是有什么事儿?”
“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住。”陆安晓坐正了身子轻声道:“说实在的,我记不大清了,只是昨儿喝了酒之后,我好像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恐怕不大中听,给你道声不是。”
江玉敏一愣,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下一刻便别过脸不满道:“我当真白教你了。”
陆安晓嗤笑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敏敏,我怎么觉得你这副模样儿,极像是那话本子里头的恶婆婆。”
“你说什么呢?!”江玉敏竖了眉。
“我记得你告诉我,不能随随便便给人低头,失了气势。”陆安晓敛了笑意忙做正经样:“我只是觉得心里头过不去。更何况,你又并非旁人。我是什么样儿,你再清楚不过的,很不必做了这副凶恶模样儿给我看,吓唬我。”
江玉敏定定的瞧着面前极认真模样儿的陆安晓,忽然明白苏叙说陆安晓,瞧着闷不吭声不言语,其实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看的极清晰。可也因为看的清晰,有的时候固执起来比谁都固执。
“只是你昨儿说的都是实话,没什么错处,不必要觉得对不住。若说对不住,倒是我先对不住你。”江玉敏苦笑道:“上回我说,你不会有疑虑,因为你完全相信六爷,所以你连问都不会问,只等着他愿意告诉你时,你听着。可是我不会问,是因为我不相信他。我知道他告诉我的话,有可能也不是实话,那与我不问又有什么区别?又要他费了心思来编,又要我费了心思来装,何苦呢,不够累的。所以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有的人愿意与我说,有人愿意陪着我一起装作傻子一般罢了。”
陆安晓与苏叙从江府出来时,正是半下午的时候。没得多远的距离,马车还是照例停在江府门前候着。
苏叙上了马车之后便仰靠在一旁闭着眼睛,像是极疲惫的样子。陆安晓见状,原本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动作小心,生怕吵到了苏叙。路过街市时,陆安晓听着外头的叫卖声,才忍不住掀了帘子去瞧。
苏叙本就是闭目养生,听着声儿也睁开眼,对上陆安晓的模样儿,略坐起了身子轻声道:“想吃吗?”
“吵醒师傅了。”陆安晓放下帘子回过头:“一会儿就到了。”
苏叙揉了揉脸,一手掀了自己一旁的帘子笑了笑,又问道:“想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