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陈泽对她说的话商笖没有告诉别人,连后来一直问个不停的池春她都瞒着没说。
从那天以后,班里人不再找她麻烦,但校内的谣言依旧像浪潮一样,久久不平息。
人的善恶在这时候就愈发明显。
有时商笖的课本或者作业会出现在垃圾桶里。自己的椅子会被红色墨水写上“婊子”之类的字眼,甚至连池春和万依都会惹上麻烦。万依的水杯不知道被谁打破,玻璃碎了一地。池春的校服少了只袖子。
商笖握着池春的衣服,气的发抖。
池春把校服仍旧垃圾桶,安慰到:“算了,就当喂了狗了。”
万依也劝她,为这些人生气不值得。
商笖环视着班里的人,他们表情各异,嘲笑,漠然,幸灾乐祸,怜悯,蔑视……
这是和她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同学,里面有人问过她题,向她求助过,和她开过玩笑……
而现在,商笖只觉得气愤和心寒。
什么叫日久见人心?商笖算见识到了。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忍让了。
商笖握紧拳头。
下午放学,她和万依池春分别,自己去书店买被别人扔掉的资料。
书店里大多数是三中的学生,见到商笖,都带着异样的打量。
商笖选好自己需要的东西,排队结账。
一旁是三个女生,从见到商笖开始就在不停讨论,毫不掩饰。
商笖记得其中一个女生的声音,是她在厕所里的时候听到的。
“她怎么还敢来买书?”
“钱多,没被扔够呗,看来她妈赚了不少啊。”
三人发出嘲笑,声音就像长戟一样刺痛着商笖的耳膜。
她们准备离开,为首的女生与她错身时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哼道:“哼,婊子。”
商笖握紧书本坚硬的外壳,指尖泛白。
下一秒,她放下书追了出去。
商笖上前一把扯住为首女生的头发,不顾她怎么喊叫,直接拖进书店旁边的巷子里。
女生挣扎着,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商笖使了力气,拉着女生的衣领一把摁到墙上。女生被她扯着头发,脸歪到一边。
商笖气红了眼,咬牙切齿道:“婊子是吗?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婊子。”
她抬起手,不顾一切地扇在女生脸上。
商笖用了所有的力气,自己的手掌都在发麻。
女生的同伴呆立在一旁,反应过来后想上前拉开商笖。
商笖回头,瞪着她们,眼睛像罗刹般猩红:“再过来试试!”
“放干净自己的嘴巴有这么难吗?啊?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忍着?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真是恶毒!就不怕遭报应吗?!”
拉着她的衣领,商笖和她隔了半尺,一字一句,冷冽又瘆人。
她连扇了女生十几巴掌,自己手掌通红。
女生哭花了脸,右脸红肿,不停的呜咽求饶。
商笖扬起微微颤抖的手,但下一秒就被握住。
“商笖,够了。”
谢晟遇握着她的手腕,俯身将她扯着女生衣领的手一点点扳开,拉她起来。
商笖握着自己的拳头,指尖陷进肉里,她死死地盯着萎缩在墙角都女生,整个人都在发抖。
谢晟遇认出面前的人,就是那天对自己告白的女生。
女生挣扎地站起来,哭着对谢晟遇说:“谢晟遇,你救救我,她,她……”
没听她说完后面的话,谢晟遇冷冷地开口:“今天的事情你最好别说出去。”这是告诫。
不顾他人的反应,他拉着商笖离开。
商笖就像个木偶人似的,任他牵着。从出巷子起,她的精神防线开始一点点崩塌。
直到他们停下,谢晟遇才发现他牵着的手在微微发抖。
放开她,谢晟遇站在她对面。
商笖像神魄归位般,抬眼看他。谢晟遇也注视着她,眉宇间带了一丝安慰。
她眼角的红还未散去,不像刚刚在巷子里那般凶神恶煞,现在到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毫无征兆的,一股莫大的委屈感席卷而来,让商笖觉得无法呼吸。
谢晟遇的脸越来越模糊,眼里的酸涩感她无法忽视。
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她的背抵到护栏上,商笖顺着护栏滑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号啕大哭。
委屈,憎恨,无助……所有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喷涌而出。
谢晟遇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把她带出来了,要不然她不知道要压抑到什么时候。
这里是靠近三中的人工湖,平时鲜少有人来,倒是她发泄情绪地好地方。
谢晟遇看着她抖动的肩膀,陡然生起一种无力感,心口开始发麻。
她哭了多久,谢晟遇就等了多久。
到最后,商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蹲了太久,腿已经麻了。
谢晟遇伸手扶她,但她躲开了。
商笖一只手撑着护栏,平复呼吸,转眼看他。
少年身形颀长,垂眸看着自己被拒绝的手,慢慢收回,放进口袋,在抬眼看她。
天边的半个太阳也慢慢下沉,余晖照在两人身上,商笖背着光。
四下无话,商笖收回自己的目光,往娄江花园的方向走。
没了商笖的遮挡,一轮残阳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云层晕染,热烈又唯美。
他侧身看过去,女孩已经离自己十多米远,马尾垂散,像失了生气。
低笑一声,他抬脚跟上去。
她走的很慢,混在归家的人里,毫不起眼。谢晟遇慢慢跟着,路上拒绝了四个发传单的人,撞到了两个小孩。
到娄江楼下时,他看了眼手表,7:00。
女孩停在楼梯口前,转身看他。
“为什么跟着我?”
谢晟遇摸摸眉尾,声音含着笑:“可能因为我住你家楼上吧。”
少年浓眉深目,唇角微弯,单手拉着书包的肩带,似在等她回答。
商笖抿紧嘴唇,转身咚咚咚地跑上楼。
谢晟遇看着没了人影的楼梯口,又抬头望向三楼的阳台,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件衣服都没挂,干净的不像有人住过。
天气预报说夜里要下雨,在厨房洗碗的章媛让谢晟遇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一下。
外面已经起风了,阳台上的花歪歪扭扭。谢晟遇收好衣服,却没有立刻回屋。他探出阳台,看向三楼。
底下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阳台的门轻轻打开,谢祁问他:“怎么还不进去?”
“这就进去。”
开始下雨时,谢晟遇还没睡。雨点打在窗棂上,连接不断。和着雨声,他闭上眼睛。
脑海里还是巷子里那幕:商笖猩红的眼,颤抖的手,女生的哭喊……
那些谣言,他很早就知道了,只是觉得无聊。真真假假,旁外的人怎么会知道?直到一次他去食堂吃饭,平时很难见到的商笖却出现在这里。
明明食堂的人很多,位置很少,可是她坐的那桌没有一个人愿意过去。
陈川见他一直盯着,开玩笑说:“怎么,喜欢狐媚子这款?”
他的反应是什么?
陈川被他拉到厕所修理了一顿。再回到食堂,她已经不在了。
有时候依然会看到她,但是很少。她本身就不爱笑,现在表情更加寡淡。
流言蜚语的杀伤力有多大,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
谢晟遇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爆发,但没想到她居然忍了这么久。
商笖从书店追出来的时候,谢晟遇就在门边准备进去。
他目睹了全过程,起先也并不想阻止。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商笖的爆发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那时正值放学,如果有学生看见,举报到学校,最后吃亏的还是商笖。三中的校规很严,对于打架斗殴是零容忍,一律劝退。
原本靠在书店门边的他毫不犹豫,进了巷子。
陈川被打的那天晚上,他发来信息,简单的几个字。
“你喜欢商笖?”
那时谢晟遇正在做题,见到发件人是陈川,看都没看。
隔了很久,他收拾好准备睡觉,才想起他的信息。
喜欢吗?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问自己
谁知道呢。
他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