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殊夜里常常会梦到童年的经过。
当时那个男人还没有出事,试图带着他逃离现实生活中的一切不堪——从未谋面的亲生父亲,精神几近崩溃的母亲,同村孩子无情的嘲笑,还有困苦艰难的生活条件,在男人的身边一刻,他便有一刻可以抛下糟糕透顶的世界,与男人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
如今他娇妻在怀,事业风生水起,羡煞旁人。而男人却早在十年前,惨死在冰冷阴暗的监狱里。这十年来,他与母亲心照不宣的回避这件事。即使他不停悔过,死人已经入土,活人的生活还要继续。
直到婚礼前几天,一个叫方少蕴的女人找到自己。
“我是来调查一些事的,”她向他亮了亮警署的证件,“关于陆恒。”
这令他心中如临大敌,“无可奉告。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我要回去上班了。”
“陆恒没有死,这十年来他一直在外逃亡。”
他停下离开的脚步,回头难以置信的瞪着那个女人,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什么意思?”
“警方对外声称罪犯意外惨死在狱中,其实并没有,他逃出来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面对一脸平静的女人,他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自己。”
“他判刑后,我曾和他生活过一段时间,直到警察找上门,”她翻开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轻车熟路的勾上几个甜品,微笑着交给服务生,“这些各来一份就好,这位先生他似乎没心情吃,不用问了。”
沈念殊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十年前,小姐您那时应该未成年吧?”
“年龄又不影响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她这话说的含糊又暧昧,搞得他内心吃味。
“所以你当警察,就是为了找到他?”
点单的甜品一个个端上桌,女人一阵手忙脚乱,“也有这个原因吧。”
“方小姐真是个念旧的女子呢。”他语气略带讽刺。
“你不也是吗?年年回陆家村,给他上坟烧纸。”她咬一口蛋糕,冲他狡黠一笑。
他像被揭露了什么丑事一般,脸上有火辣辣的灼烧感,道别后匆匆离去。
“小殊,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去别的城市生活,我会养你的,放心。”记忆深处,陆恒向他绽开笑颜,宽厚的大手揉着他的头。
陆恒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无论现实多么坎坷,陆恒总会让自己觉得,只要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傍晚,沈念殊看着婚房中的一切,忽然觉得一切毫无意义。他终究过上了母亲想让自己过下去的人生,成为了母亲想让自己成为的人,童年令人窒息的钳制一直伴随他长大成人,而那个曾经试图带他挣脱束缚的男人,不知在何处苟且偷生。
他一定恨透了自己。当年是自己临阵退缩,在母亲的逼迫下将事情全盘供出,令他徒受牢狱之灾。
可他真的,很想见他一面,哪怕仅一面。
他掏出手机,拨打那个女人的号码。
“想通了?”
“我会动用我的一切力量帮助你。希望你对我也可以坦诚,方小姐。”
“当然,沈先生。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