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峰中,青一被安置在姜炁的床榻之上,身上罩了一个灵力而成的罩子。
她醒来时,姜炁正端坐在床榻正对面的蒲团上打坐,她闲着无聊便去看屋子的摆设。人们都同她说他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尊贵人物,然而就她平素了解,这位师父吃喝不精穿住不精,就像这天清峰中的殿宇,建筑的倒是巍峨雄伟,但其内摆设却简单到了极致。
这个寝殿,除了一张拔步床,便是一个梳妆台,其余什么都没有,他此时打坐的蒲团料想还应该是从练功房拿来的。而且,不论是这个拔步床,还是那个梳妆台,瞧着都像是女孩子所用的物件,应当也是当初成亲时,昭阳元君置下的。
青一这几日在学堂中,曾听同窗的那些仙二代说:“这世上能得大修为的神仙,大抵都是一些无欲无求,一心求证大道的人。因为那些贪图享受的神仙,大抵都去享受这绵绵无期的岁月了,哪里还有心思求道呢?”
与她说这些话的那位同窗乃是南海龙王的儿子,说这话是便用他父王举了个例子。
说这四海之中,东海重权,西海重兵,北海重力,南海重欲。说的通俗易懂一些,便是东海龙王乃是个爱好权利的,西海龙王是个穷兵黩武的,北海龙王是修为最高的,而他父王是妻妾最多的。
青一得知他父王后宫有近千位美娇娥时,很是吃了一惊,随机表达了对他的怜爱。
而后,那位南海的太子又与她说:“说来,这世间无欲无求的神仙,青元真人应当算得上头一位。也只有他那般心性,才可以修成这无情大道。”
哦,值得一提的是,流华山天尊这一脉,修的俱是无情道。
青一听了这话后,很奇怪的问了句:“可如果青元真人修无情道,为何会同昭阳元君成婚呢?而且,这么多年,还对她念念不忘!”
那南海太子说:“这无情道迄今为止,只有天尊一人修成,至于姜止青嘛……”他顿了顿,又道:“应当是只差临门一脚了吧!我父王当年同我说过,若非有章嫱那么一着事,只怕他如今已经得证大道,是章嫱将他拉进了这红尘俗世,这是他的劫,若是过了,便是天地同寿,若是不过,便是凡俗一个。”
青一并不觉得她师父如今算得上是凡俗一个,但修为这一途,准圣与圣人的区别,更大过凡人同大罗金仙。她师父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得来的圣人位,变成如今圣人之下第一人,但只要圣人出手,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状态,或许在无情无欲的神仙看来,是一桩不合算到了极点的买卖。
她正胡思乱想着,听见姜炁问:“醒了?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青一摸了摸自己肚子,道:“腹有些痛,可能是饿了!”
姜炁默了片刻,道:“那魔物吸收魔气时,你也吸了一些进肚子,想来是与你经脉发生了冲撞。我虽及时将你经脉中的魔气吸了出来,却也造成了伤害,这几日你暂且安生歇着,修养好之后再继续修炼。”
青一点着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她脑中依旧回想着刚才那番言论,不禁问了句:“师父,您可有后悔过当初与师娘成婚?”
姜炁被她问的愣了一瞬,颇有些好奇的问:“你如何会有此一问。”
青一虽不是个老实性子,此时却愿意老实一回,便说:“我听他们说,与师娘成婚,将您从至高无上的神变成了可不可耐的人,所以有此一问。”
姜炁听了后,沉默了片刻,复又站起身走到床前摸了摸她的发髻,说:“我这一生,后悔的事情有过许多,唯这一件事从不曾后悔。”
青一听了后笑的十分开怀。
见她笑了,姜炁也跟着笑了笑,又摸了摸她发髻,说:“膳房给你炖着粥,一会儿吃一些,里面我放了些祛除魔气的东西。我要去你师叔那边一遭,与他说一下门内入了魔族之人一事,你切莫乱跑。”
青一把头点的十分乖巧。
姜炁离开后,紫衣端着粥进来,看见她无事,长松了一口气,抱怨道:“青云真人也真是的,你才多大一点孩子,竟然将你关到石牢中去。还好真人回来的及时,若不然只怕是要酿成大祸!”
青一一边吃着粥一边想,她适才为何会突然想到南海太子说的那些话。
姜炁这屋子简陋固然是一个理由,而最大的理由不过是她担忧着自己师父是否同她那个不近人情的二师叔一般修了无情道。现下从她打探到的情况来看,他老人家并未修那个不近人情的无情道,还是她那个十分懂得护内的师父,她不用担心自己在被关进那个石牢中去,因此很开心。
开心之余,对着那位害她如此的师叔也多了几分宽容,便道:“师叔他也是按着规矩办事,他是个修无情道的无情之人,做出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紫衣见她如此,十分欣慰的说:“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我就怕你想不开。”
青一囧了囧,心道:就算想不开又能如何呢?难不成还能叫师父将师叔他老人家揍一顿吗?
地清峰中,随着姜炁的到来,缘分嘈乱的人安静了下来。
“真人!”一群人一同向着他行礼。
姜炁同人缓缓点头示意,坐在了青云下手的位置上。
“师兄,这?”青云面色有些难看,在他看来,流华山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一是拖师父他老人家的福,而便是仗着师兄的势。所以师兄该是这流华山最为尊贵之人,而他不过是师兄手下替他打理这流华山的人,如何能让师兄屈居自己之下。
姜炁却是同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青云不便再反驳,只能坐下,只是坐的十分不安。
姜炁不曾管他,只是同前来之人说:“适才,本座之所以开了师尊留下大阵,乃是因为石牢之中出现了魔族之人。”
这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
“敢问真人,不知这出现的是魔族何人,竟然劳动真人打开了天尊留下的大阵?”
这个问题也是他们之所以前来的问题,这千年间,魔族经常出现,但这么大阵仗的还是头一回。若不是有人特意去看了魔族封印,还以为魔君跑了出来,而且溜到了流华山。
姜炁说:“倒也不是什么魔族的重要人物,不过只是一缕魔气而已。”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又不敢问一句:这区区一缕魔气就打开大阵是否有些过于小题大做?
姜炁自是不好说他开了大阵其根本原因是为了挡住别人进来,好让他有时间将青一变成为魔气所伤,而并非吸纳了魔气的样子。
“这缕魔气有些不同寻常,它本是寄存在一名弟子身上,之后又被一人吸收了去。而吸收了那缕魔气之人,若非本座从疏言神君处拿了招魔旗来,却是看不出他乃是魔族之人。以防他又窜到旁人身上,只能打开大阵,将其彻底诛灭。”
这话说出来,便是青云也吃了一惊:“这世上竟有师兄也不能分辨之魔族?”
他有此一惊,只因姜炁的原身。
姜炁原身乃是一缕馄饨之气,这馄饨之气包含万物,也能分辨万物,若是连他都无法看出,那其余人大抵也是看不出的。
“魔族何时竟然出了这等厉害人物?”其下有人震惊道。
姜炁道:“千年光阴,魔族琢磨出几样瞒天过海的法子也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本座近些时日会请疏言神君再制几面旗子,虽没有招魔旗的功效,却也能分辨魔物。旗子制好之日,会告知诸君,烦请诸君届时再莅临流华山。”
下面人自然感恩戴德一番,再携手离去。
等人走净,青云起身拜与姜炁面前,问道:“师兄可是恼了我将青一关到石牢中?”
姜炁摇头:“她做下错事在先,你惩罚她在后,并无不对。”
“那师兄今日为何要坐在青云之下?”青云又问。
姜炁顿了顿,反问他:“我叫你为难了?”
青云自然道:“青云不敢!”
姜炁起身,道:“我如今既在流华山,你是流华山之主,便该附着在你之下,这本是理应之事,你为何有此一问?”
青云听的流了一身冷汗。
姜炁见他如此,忍不住叹了声气,说:“一一此时还在蓬莱,我须得回去照看她,青一……”
青云又是一拜:“师兄自当安心前去,青云必定照看好师侄。”
姜炁在他肩上拍了拍,算是赞赏。
日后无意中,敖潜同青一说过此时,当时他摇头晃脑的说:“要说牌面还是你青一师妹的牌面大,师伯竟然为了你特意告诫师父,这可是当初连师叔都没有过的待遇啊。这些年月你看师父何曾与你为难过,你莫不是还以为是你聪慧了许多?其实都是师伯他老人家的早年间坐下的举动。”
青一当时听后感动的泪流满面,想要回去问一问姜炁此话可是真的,可惜当时早已物是人非,故人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