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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进到二楼一处雅间,蓝臻先开口道:“我记得你,你不是那姓朱有钱小子喜欢的姑娘吗?你弹琴很好听,不过我看你那晚没接受他,是不喜欢我教他的歌?”
唐清幽也认出眼前之人正是乞巧节那天在夫子庙前表演戏法的苗家姑娘,她莞尔一笑道:“姑娘的歌我很喜欢,但唱歌的人我却不能接受。”
“为什么?”蓝臻奇怪道:“姓朱的小子虽然长得一般,当他确实富有还肯为你花功夫,你不知道他请我们那班子出价多高,便宜了那贪财班主。他还找我学族里的情歌,那歌汉人学起来可不容易...”
“姑娘觉得他那么好,为何不自己找他?”唐清幽反问道
“我...”蓝臻难得露出一丝羞涩的神情道:“我已经有阿朗了,虽然我还在找他,但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
韩彦听到这不知为何心下一酸暗道:“原来臻姐姐已经有了心上人...”
唐清幽道:“你看,姑娘虽觉得朱公子很好,却也不会看上他!我也有一样有自己的苦衷...”
“是这样...”蓝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唐清幽也不管她是否真的明白,转头看向韩彦道:“我发现你身边总不乏新朋友,之前的朱公子你嘴上说只是泛泛之交,可他分明对你另眼想看。还有才出去半天的功夫,就又带了位这么漂亮的姑娘回来!”
韩彦忙道:“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蓝臻姑娘是在下一位师长的女儿,她来投奔家师,家师顺道让我安排她在城里的住处。”
“你师父的女儿...”唐清幽闻言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蛊道人的千金。”
韩彦听她说出“蛊道人”三字先是一惊,接着很快又释然。近两日来他连续被张永、胡府管家坤鹏等识破身份,对于隐藏自己的东厂、青蛟帮背景早已不报期望。
从先前胡府探听到的消息看,唐清幽这伙明显不是什么普通欢场人物,而是来自一个江湖上的隐秘势力,这么长时间她们若还没有查清自己的身份,那反倒才让人奇怪了。
只听唐清幽接着道:“所以你就带着这位蓝姑娘找回鸣凤阁来了?呵...你在这边当杂役也有段时日了,该不会不知这鸣凤楼是家青楼而非客栈吧?”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不等韩彦回答蓝臻开口道:“不过你们这好像也不是不让人住吧,我看有不少抛妻弃子的臭男人就整天留宿在此。”
唐清幽听出她语中带刺似对青楼女子颇有成见,但她是见过风浪的人,也不争辩只道:“姑娘这样说也是个道理,不过你也看到了,在我们这留宿的从来只有男人,可从没见过女子!”
“有规定过不让女人留宿吗?”蓝臻反问道,这一下还真把唐清幽问住了她思索片刻后道:“好像还真没有。”
“那不就得了,我就来当你们鸣凤楼的第一个女房客好了!”蓝臻道,唐清幽见她这幅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道:“我们这的客人从来都是不只留宿,每人都要在阁里选一个相好,姑娘只是住在这怕是要坏了规矩。”
“还有这规矩...”蓝臻知道对方是故意刁难让她知难而退,可话里又挑不出毛病,毕竟没有男人来这种地方是只住不嫖的。
她憋了半天道:“那...那我选你好了!”
唐清幽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道:“姑娘不知道,我在这鸣凤阁里可不便宜,姑娘若选了我,你那点银子怕是住不了两天就不够了。”
“我....”蓝臻正为难间,突然眼珠儿一转将手指向韩彦道:“那我选他好了。”
“选他?”唐清幽闻言一愣,在旁的韩彦也是一惊,怎么说来说去有指到自己来了。
蓝臻道:“是呀!他不也是你们鸣凤阁的人吗,我怎么就不能选他?”
“姑娘真是...”唐清幽哭笑不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无奈道:“不愧为蓝真人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
“既如此环儿...”唐清幽对身旁一个婢女装扮的小姑娘道:“带蓝姑娘去东面空出来那间厢房!”
蓝臻看向韩彦见他微微点头,便跟上那环儿姑娘准备离去。唐清幽看了眼二人打趣道:“姑娘放心好了,待我打听完一些事就将韩小哥还给你,毕竟他可是姑娘您亲选的。”
蓝臻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韩彦心中则暗自摇头,心道这些姑娘们言语上真是一点都不愿示弱。
这时唐清幽身边那个向来寡言少语的嬷嬷突然开口道:“请等一下!蓝姑娘你既已决定暂寄住于鸣凤阁,那就请不要给我们惹麻烦。尤其是人命官司,一旦出了阁里的生意就不好做了,老身的意思姑娘可明白?”
“哦...”蓝臻作出恍然大悟状,接着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那嬷嬷道:“拿去给楼下那老妈子敷上,一日三次每两个时辰一次,敷足七日方可。”
邓嬷嬷冷哼一声单手接过瓷瓶,打开封口嗅了嗅后,将其交给手下另一个丫鬟带了下去。
二人一来一回倒也干脆,之后蓝臻跟着环儿姑娘离去,邓嬷嬷也没再阻拦。反倒是韩彦看了一阵发凉心道:“想不到臻姐姐那蝎子居然这么毒,只是蜇了一下就能取人性命!若不是这位嬷嬷发现,等拖到明日吴妈妈怕已是死人一个了!”
他本性纯善,若非生死仇家绝不伤害无辜。吴妈妈在他看来虽然尖酸刻薄,但远没坏到要赔上性命的地步。
待蓝臻走远那邓嬷嬷开口道:“这女娃子年纪轻轻手段如此歹毒,不是个省油的灯!花榜之日将近实在不该节外生枝,小姐将这等角色留在身边,有些不智啊!”
事实上唐清幽也看出蓝臻给吴妈妈下的毒不轻,但她巴不得那老鸨儿毒发身亡,故意视而不见。邓嬷嬷此刻出言提醒,是在告诫她不要因小失大。
唐清幽轻哼一声道:“她是韩彦的师父让其照料的,你们想让他帮忙,甩开那位蓝大小姐怕是不成。”
听到这韩彦明白,唐清幽一行竟似是有求于已,想到这他开口道:“不知道清幽姑娘所求何事,你们既已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韩彦人微言轻无论在青蛟帮亦或东厂都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小人物...”邓嬷嬷冷哼一声突然手从寒光乍现偷袭韩彦的身侧。
韩彦心生警兆气海处精气流转,身子近乎本能的仰头曲膝盖,一道利刃恰从他鼻尖擦过。紧接着他瞳孔微缩只见那利刃一击不中当即变招,在掌中一转调转刃尖就向其面门刺杀来!韩彦顺势低腰直至背贴地面,就在避无可避之时,只见他双掌拂地如海鸟凫水一般贴着地面向前滑出,“叮”的一声火星四射那利刃击在地砖上堪堪被其躲过。
唐清幽见状瞳孔微喃喃道:“‘枯木逢春’他果然会刺麟的武功。”
韩彦站起身回过头这才看清,邓嬷嬷手上拿着的是把莫约一尺来长的奇门短刺,他不知对方为何突施杀手恼怒道:“嬷嬷你...”
那邓嬷嬷似乎不打算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手舞短刺又攻了过来。这老嬷嬷年过半百,脚上步伐却如同二十来岁的小伙,转瞬间又欺到韩彦身前。她手舞的短刺有如活物,生成三道残影,直奔韩彦身上喉、胸、腹三处要害。
韩彦认出对方所使的正是“幻图”上所记载的一招“梅花三弄”,此招源自东晋桓野王的一首笛曲,刚柔并济、动静相叠对敌之人往往还来不及辨清虚实来路就死于非命。
可韩彦对此早已熟知,当即以一招“顺水推舟”避虚就实,缠向对准自己咽喉的那道残影。
一瞬间三道残影破灭,邓嬷嬷持兵刃的右手被韩彦以擒拿之法缚住,她面露讶色显然也有些没料到,对方竟轻而易举破解了自己的招式。
然而这讶色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手腕一抖就将那短刺像暗器般弹出。韩彦没料还有这招,慌忙间偏头躲避,却仍被刃口擦伤脸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就在他手足无措的一刻,邓嬷嬷被缚住的右臂仿佛没有脊骨的蛇一般,顺着韩彦的手又臂缠了上去。
韩彦心下惊恐不知这是什么妖法,很快被那只枯槁的老手掐住了咽喉,他呼吸一滞下盘又被人扫了一腿,当即跌倒在地被人制住。
“好小子,还真费了老身些功夫...”邓嬷嬷看着被她制住的韩彦道:“不过你这武功不是蛊道人教的吧!”
“无缘无故你们为何害我!”韩彦恼她出手偷袭恨恨道,邓嬷嬷冷笑道:“这江湖上每天无故丧命的人不知凡几,多你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韩彦听罢心下一沉,只怕自己今天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不过我们找上你却并非无因。”邓嬷嬷道,说着她取回短刺抵住韩彦的咽喉厉声道:“说!你身上刺麟武功,从何处偷学而来?”
“刺麟?我不知道什么刺麟...”韩彦道:“我习的是家传武学,是我父亲传给我的。”
“你父亲?休得胡言...最好老实交代否则...”邓嬷嬷说着将刺尖刺入少许,韩彦颈部鲜血顿时顺着短刺流出。
韩彦感到一阵吃疼,他脸颊抽搐内心实在害怕得紧,可直觉告诉他绝不将玉簪、幻图的秘密说出,于是咬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不信就取我性命罢,想来对你们而言妄杀人命也算不得什么!”
邓嬷嬷听罢双眼微眯,手上却没有进一步动作,这时只听唐清幽不悦道:“嬷嬷适可而止!我们找人是来帮忙,不是结仇的。”
那嬷嬷轻哼一声放开了韩彦,韩彦起身后赶忙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见手上满是血污吓得脸色发青。唐清幽见状让刚送蓝臻回来的婢女环儿给韩彦敷上金疮药并缠好纱布,事罢韩彦口中言谢,却听邓嬷嬷不冷不热道:“老身出手有分寸,不过是些皮外伤,小题大做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韩彦听罢暗自腹诽道:“这老婆子性情古怪简直不可理喻,难怪一把年纪还孤身一人!”
这时唐清幽道:“韩公子得罪了,事关本派绝学外漏,邓嬷嬷身为派中老人有些关心则乱。”
公子这个称谓韩彦已不知多久没见人对自己提过了,他对唐清幽观感不坏也不纠结道:“唐姑娘言重了!”
“公子可知你所方才所使用招式,皆出自本派秘传绝技?”唐清幽道,韩彦隐隐觉得对方说得不假但仍装作惊讶道:“怎么可能,在下的武功皆由家父亲传,哪会是你们的什么秘传功夫。”
他巧然偷梁换柱,事实上父亲韩立因韩彦丹田之故从未传授过其一招半式,他如今所学皆来自父亲死后传下来的玉簪和丝巾之中。当初韩立临死之际千叮万嘱,让其收好玉簪、丝巾绝不能让外人看见,若有机会就将两物带回泉州老家地窖封藏!
现如今看来父亲临终前的小心叮嘱,玉簪首端刻着似女子名的‘云萝’二字,怕是都和唐清幽背后的组织脱不了干系。他故意将自己武功说成是父亲传授,是因为韩立在九江翠茗楼对阵厉寒笙时曾施展过幻图上的武功,唐清幽背后的组织既调查过自己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此既可说明自己的武功来路,又能转移她们的视线不放在玉簪、丝巾上。
果不其然唐清幽点头道:“的确我们有消息在九江你父亲施展本派武功,只不过本派功夫江湖中人见过的极少,当时的情况经外人转述门中头领大多认为可能只是招式相似。经这次对公子的试探,算是坐实了...”
她说着将这门武功心法精要背出,韩彦听罢发现果然与幻图上记载相同。
“怎么样?是不是与你们的‘家传武功’完全一致?”唐清幽背诵几句后道。
韩彦点点头道:“不错,但这也说明不了这功夫是你们的,殊不知不是你们从我家先辈那偷学来的呢?”
邓嬷嬷闻言怒极反笑道:“你小子居然还倒打一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