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白璧于是答道:“明明是一个动乱分裂,民生疾苦的年代,却偏偏成就了一番思想不羁,狷介不逊。于文辞上情理并茂,爽朗刚健,一派风清骨骏,直铸就了一个为后世人所乐道不止的魏晋风骨;明明那时候的门阀士大夫阶层生存环境极是险恶,却偏偏其人格行为又自信潇洒,既能不拘礼节又能不滞于物,纵是身处对垒中也意态从容而安闲;明明那个时代的风流名士们多是独立特行,却偏偏又和传统文人一样喜好雅集文词,他们饮酒,服药,长啸之余,也同样尚清谈,爱作诗,喜写赋……其行为风格则更是率直任诞、清俊通脱。”
秦白璧仿佛说得兴起了,一时沉浸其中,任由着自己说下去了:
“但是,就是在这样一个矛盾至极的时代,身处其中的不羁名士们却偏偏活得最是令人羡煞!他们崇尚自然、超然物外,便如那“竹林七贤”之辈,行的是不拘礼法,纵酒高歌!活的是我行我素,倜傥洒脱!”
她仰起头,眼睛里仿佛透出光来:“我想,魏晋风度之所以在很多人看来,是一种真正的名士风范,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精神上的超俗。那种托杯玄胜,远咏庄老,以清淡为经济,以隐逸为高等的,与浊世截然不同的人生哲学观!”
言罢,秦白璧依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似是在虚空中看到了那些,或是纵酒佯狂,或是抬棺狂饮,放达出格,有悖常理,视他人如无物,视俗世如粪土的风流名士们疏狂的身影。
公孙茗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一贯平淡的目光里此刻隐隐波动起来,眸底深处像是蕴了一丝光华缭绕其中。
片刻后,他方才说道:“真名士,自风流。”
后又徐徐接道,声音隽永一如松下清风:“由正始才俊何晏、王弼到竹林名士嵇康、阮籍,再到中朝隽秀王衍、乐广后至江左领袖王导、谢安,莫不都是清峻通脱,几追仙姿之人,表现出的那一派烟云水气而又风流自赏的气度,自是为后世景仰。”
秦白璧闻言,转过头看他,公孙茗的目光也同样看着她,两个人四目相接,一瞬间谁都没有转开视线。
只是,那人接着说出的话却换了一副极为寒冷的口吻,公孙茗看着她静静地说道:
“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魏晋风度,第一眼便是血染的风采。”
秦白璧的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公孙茗说完这段话后,便不作声了,只是眼眸极为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无人出声,空气里突然寂静下来。
不一会儿,先前去找那名家字帖的青年回来了,他向着公孙茗的方向微一颔首,做了个这边请的手势。
随即,后者慢慢收回了看向她的目光,一如以往的风姿秀雅,青山耸峙般地向前走去。
旁边的小安侯爷听闻名帖已经找好了,立即两眼发亮地跟了上去。
而秦白璧则低垂着眉眼,若有所思间忽地听见,前面那人突然停了脚步,又恢复成一贯淡淡语气的声音传过来:
“西公子不过去一起看看吗?”
闻言,秦白璧于是极快地收了心神,抬头朗声应道:“去,当然要去看看了!”
于是她迈起步子,同样跟了上去。
在一边带路的徐姓青年,领着几人直行复左拐,后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