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行性子莽撞,但本性良善,小兄弟别太在意。”
王蕴之从身后走来,探手拂去发丝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水珠,含笑看着这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少年,问道。
“不知今日拜访你家公子是否方便?”
这人温润如玉,平易近人,举手投足间大家风范一览无余,倒是赚足了夜烬的好感,他收起脸上的神情,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一些,侧过身子看向王蕴之。
“每到斋戒之日,公子都会去佛殿打坐,算算时辰,现在应该在和方丈吃斋对弈,王大人可以先到寺里厢房住下等我家公子。”
“也好。”王蕴之微微颔首。
萧衢活了二十年,死于男子弱冠之年。还来不及亲手在那明黄檄文之上落笔写下自赐的字,便遭叛军绞杀于乱刀之下。
待他再睁眼之时,却回到了孩提时期,拥有了一具并不怎么完美的新躯体,成为距他作古三百年多年以后一个崭新朝代官宦权贵之家的嫡世子。
只可惜,他醒时这家人便已没落了,母死父逝。
算起来上一世干戈载戢腥风血雨,浮浮沉沉二十年,富贵荣华、金钱权利、男人女人,他都已经腻了,本想图一世清静,奈何这一世的命数却见不得他清闲…………
“啪嗒…………”
白子落下,宝相端庄、慈眉善目的方丈捻着檀珠,宽大的僧衣遮不住他的形羸骨瘦。
“你观这几日的风雨如何?”
方丈沙哑的声音同响起的钟磬一起,带着古老沧桑与浑厚。
“风歇雨停,晦色将明。”萧孑单手支撑着额头,纵观棋局,捻动着指间的棋子。
“看来你心中已有抉择。”
“并无抉择,皆是顺应天命。”萧孑手指一动。
“阿弥陀佛……”
念一声佛号,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那个身着墨袍面色无波无澜的男子徐徐落下一子,方丈斑白的双眉一动。
白子尽亡。
“既是如此,你且去吧。”方丈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两人之间静谧了一会儿,唯有窗外徐徐风声和老方丈手指捻动佛珠碰撞的声音。
半晌后,那端端其姿,灼灼其华的人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屈指抚平衣摆上的压痕,继而后退半步,腰身微躬,向着面前已年过半百的方丈行了一个佛礼。
“师兄,此一别,望自珍重。”
方丈闭目额首,没有言语。
待到人行至殿外,他方才喃喃开口,似劝诫,似嘱咐,似悲悯。
“无相…………”
墨色袍摆下的脚步顿了一顿,微微侧首。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萧孑抬掌轻轻抚了抚门边小和尚光滑圆润的脑袋瓜,复又继续前行。
“方丈……师叔祖还会回来吗?”小和尚满眼不舍的的瞧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墨色身影,声若蚊蝇的问着捻着佛珠的老方丈。
修道十余年,禁令面佛参禅,戾气不减反增。
虽则表面平静如万年古井,波澜不惊,然而在那寡薄淡世的外表下,仍旧是一颗狠辣无情的心。
先师言他与我佛有缘,当真有缘吗?
老方丈低垂着双眼,悲悯的看着手中的佛珠,心中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