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蕴之坐在后院偏房里,夜烬将他领过来便退出了房外,同时,他也将流火遣了出去,独自在房内等候。
屋外下着细雪,屋内灯盏上烛火跳跃。房内布局古朴内敛,透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垂下的青色帐幔后隐约是一张床榻。
桌案上摆放着一盆腊梅,王蕴之扫视了一遍房间,然后牵开袍摆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执杯凑近唇畔,抬眸之时目光落在了书架前架起的古琴上。
以他多年醉心浸淫琴道阅历来看,这把七弦古琴并不输当今任何传世名琴。
琴身无尘,说明主人对其万分珍视,时时勤拂拭。
捻着杯的王蕴之神色氤氲,少年时只觉那名叫萧衢的孩子命运坎坷,生不逢时,着实可怜。
如今……如今他倒是开始好奇,这经过人性丑恶和风雨飘摇后长大成人的长安侯世子,是什么模样了……
“咔嚓…………”
门外松雪上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传来,王蕴之心神一凛,抬眸一瞬不瞬的看向房门,等待着那人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屏气凝神,屋外的人却好似气定神闲般停了下来。
仅一门之隔,王蕴之却莫名觉得那人像是在透过房门在打量着自己一样,他放缓呼吸,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指尖。
风声鹤唳呼啸,鸡犬之声相闻。正当王蕴之想要起身前去拉开房门迎接屋外的人之时,门开了……
越过桌案上的白梅,那人负手立于外,一身如墨玄衣比之夜色更加漆黑,有风吹过,缭乱了他一头披散的乌发,白雪落其身亦不堪其寒。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待他抬首时,王蕴之瞳孔一缩,呼吸一滞。
暗纹长袍随着他的步伐漾动着,密密麻麻的梵文星罗棋布在袖间肩头。
相较于浓厚的夜色,那人眼底的颜色更加深沉,如墨如绸,如重重叠叠的雾障,如暮霭沉沉的晦色,直教人不敢看上一眼,无胆迫视。
恍然间,王蕴之只觉得此时朝着自己缓步行来的,不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是一个历经风雨沧桑淡看红尘作壁上观冷眼看世界的长辈老者。
“王蕴之?”
正思量间,头顶传来山竹顶冷气般薄凉的声音。
王蕴之眉梢一颤,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了反应站起身来,朝着这不知何时走到自己旁边的人,屈腰弯身,没有意识的回了一句。
“是。”
萧孑眼睑低垂,眼底没有一丝喜怒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冠如玉,如水月华般温和的男子。
那目光有如实质的落在自己头顶,王蕴之有生之年第一次有了一种类似懊恼的情绪。
自幼年面见天子,而后踏入庙堂朝拜圣颜,他从容自若,进退尚且有度,从未有一次如今日这般失态,这人有一种无形之间散发的压力。
“不必多礼,请坐。”
身旁衣料摩擦,感觉到那人已经坐下身来,王蕴之方才直起腰来。虽心底略感不适应,面上淡笑依旧,没有丝毫异常。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静寂,无一人语。
那人以手抚额,慵懒的抬眼瞧着自己,王蕴之思忖了一会儿,这才率先开口道。
“琅琊王氏王蕴之,奉圣命请世子返回京都皇城,萧氏一族必将扫雪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