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清在F市的街头巷尾中到底隐秘有多少不见光的角落，而同样无人知晓哪面墙有节奏的敲三下之后，便会打开一道小门，所以堕星才从不惧怕这城市的契约，凡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便是他的王国。

当然，王土偶尔也有别人在滥用的情况发生。

一处位于下城区的安全屋内，四周灰色的墙壁看起来即使对于地下世界来说也有些压抑了，而那张有着黄金扶手的紫色沙发就在门正对的墙前，沙发后的墙面上则专门请了能工巧匠画上了一朵玫瑰。

镶嵌着紫色碎钻的金玫瑰。

慕容防端坐与沙发之上，轻轻摇晃手中的水晶红酒杯俯身看面前单膝跪地的手下。

“崔特，你确定堕星和那个女警探有交集？”

那名被唤作崔特的壮硕男子好似有些慌张，事实上他是跟随慕容防时间最久的手下，但在主人面前却始终不敢造次。

“是...是的，看起来很亲近，堕星应该是为她提供了情报，然后他立刻就去看了驯兽师大人宠物留下的痕迹！”

慕容防思考着将酒杯凑到了嘴边，抿了一口红酒暗自深沉，此刻的他做派与茶话会上愿意为堕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家伙完全不是同一人，大有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哼，堂堂F市警界新星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他这样说着，又突然想起了那名有点印象的女警探，她自入行以来就高居不下的破案率很是显然，想到这儿慕容防不由得酒杯晃动的节奏一顿。

“不过...倒也说得过去。”

慕容防身体前倾着，面带邪魅笑意。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慕容防大人，是胡莉耶。”

“哦对，我想起来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随手把空了的酒杯递向一旁的保镖手中。

“拿住她，对扳倒堕星大有用处。”

崔特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一般来讲只要慕容防的杯子空了，也就说明这场对话即将结束。

“大人英明。”

慕容防站起身，绕过崔特身边朝门的方向走去，但却在门口又补上了一句。

“去，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

“属下明白。”

随即慕容防打开门走了出去，身后十名保镖紧随其后列队离开。

崔特走在街上，明明对慕容防的汇报已经结束了有一个小时，但他额头上的冷汗还未消退下去，并非是出于慕容防带给他的巨大压迫感，而是之前监视M CLUB时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自己本来在M CLUB街对面的一栋小楼公寓中监视着救护车旁的堕星，却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响动。

下一秒，那位身份只在一人之下的桑衫幕僚长就站在面前，佩戴着消声器的枪口指向自己的眉心，而崔特往常形影不离的两名手下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堕星阁下让我告诉你，对你之前的背叛可以既往不咎，并且向你提出一个交易。”

崔特绝非善类，但那一刻他发誓自己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仿佛一只弱小的猎食者直面着森林中的兽王，而比兽王更为强大百倍的森林妖魔则就在一条马路之外。

“属下万死！请问是堕星阁下赐予的是什么交易？”

在记忆里，崔特认为桑衫笑了，但事后回想起来那一刻的记忆大概也不可靠，但至少桑衫扔在地上的船票现在就被他仔细藏在衣服内里中。

“你需要为他做好一件事情，以此来交换自己的命和安全离开F市的船票。”

“是！感谢堕星阁下仁慈！我...我能为阁下做些什么？”

桑衫看着自己的沉浮似乎很满意，然后又扔下了一个信封。

“你的剧本，都在这上面写着呢...”

谢天谢地，他将枪收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开了。

......

当天晚些时间，独自待在公寓内的胡莉耶正坐在窗前唉声叹气。

“唉，好气啊...”

最近几天，胡莉耶一直处于两难的境地。

“怎么说消失就消失？”

她看着桌上红酒杯旁的那部手机，不由得产生了几分神伤，或许平日里不管是为了维持自身人设或者迁就身份，她都不能露出女孩偶尔感性的一面，但遗憾的是你性格中被刻意隐藏的每一部分都会在角落慢慢堆垒，直到天雷勾地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明明自己留下电话，还专门跑过来吃饭，都经历几番出生入死了怎么说消失就消失！”

胡莉耶自言自语地这样说着，看着通讯录中“卢卡”的名字暗自神伤。

“嘁，我果然是个只会自说自话的家伙...”

她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反复蹉跎犹豫着，最终还是放了下来，转而端起了一旁的红酒杯。

“好纠结啊...”

胡莉耶最近也越来越爱喝酒了，而且越喝越多，凭她的味蕾品尝不出一瓶红酒的细致的香味、产区和品种，甚至是最基本的好坏，她只是爱上了那种犹若游离于天地之外的感觉，带着几分醉意却好似超脱。

“怎么说我对他也有救命之恩啊！现在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喊他来帮下忙也不过分吧？”

她口中为自己打着气，但却无意识般关闭了手机屏幕。

“明明不过分的吧...”

胡莉耶说着又为杯中添上了新酒，她来到窗前，一双秋水眸子中带这着几分迷离。

“唉，明明像电视剧里女主需要帮助的时候，推开窗子男主就在楼下，可现实生活中...”

她说着，一伸手推开了窗子，表情却突然一惊！

“嘎！”

“啊！”

在窗户被打开的瞬间，一只漆黑大鸦竟嘎嘎怪叫着顺着窗户飞了进来！

那乌鸦进入房间后并没有杂乱无章的盘旋飞行，而是直接落在了胡莉耶面前的桌子上，它口中时不时发出一阵阵聒噪的鸣叫，不停偏着头用小小的暗褐色眼睛盯着胡莉耶，那视线竟让她有些发毛。

“嘎嘎嘎！”

“怎么会这样？”

胡莉耶看着这乌鸦满脸无奈，其实她本人是很喜欢动物的女孩，但无奈饲养手法过于生硬根本养不活宠物，可以说再可怜的流浪猫狗能逃过胡莉耶都是它的造化！

而眼前这只乌鸦看上去倒是很喜人，漆黑的身体很符合胡莉耶对宠物鸟的审美观念，可遗憾的是它个头也太大了。

胡莉耶这样想，却突然一皱眉头，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她曾经无意间看过一本鸟类知识方面的书籍，而其中自然也提到了乌鸦一笔，此刻看着这只鸦硕大的体型以及两翅部分带着紫蓝色金属光泽的黑羽，胡莉耶初步判断这应该是一只渡鸦。

但奇怪的是，F市以及周边区域并不自然存在这种乌鸦！

“难道是...”

胡莉耶想着猛地转过头，快走几步想要拿起身后桌上的手枪，虽然她与那桌子仅仅相隔几米而已，但却也为时已晚。

身后的窗户又传来了一阵风声，紧接着一只大型猛禽划破风声提前一步落在了胡莉耶的枪旁！

“嗷！！！”

看着它接近三米的翼展以及裸露的头部，胡莉耶才看出这是一只高山秃鹫！

它用两只利爪扣住了胡莉耶的左轮枪，对着胡莉耶探出自己钩状的鸟喙，不停用宽大的翅膀扇动风声，好似在耀武扬威。

这秃鹫好似尖兵旗帜一般，在他之后各式各样的大小鸟类纷纷顺着窗口飞了进来，直奔手无寸铁的胡莉耶掠袭而去！

草原雕，长耳鸮，琉璃金刚鹦鹉，燕隼，蓝翅色鸫...大小不一而五彩斑斓的群鸟似一股洪流般将胡莉耶围困包裹，竟都是些在F市只有动物园能偶尔一见的珍奇异种！

“可...可恶...”

群鸟压身带来的重量使胡莉耶缓缓跪地，在她意识残留的最后时刻，她的手还尽力伸向桌上只有一个联系人的电话。

“哼哼哼...”

随着门外传来一阵驯兽师低沉的笑声，那秃鹫好似忙于献殷勤般扇动着翅膀用力拽下了门把手，接着落在了驯兽师的肩膀上，在看驯兽师看着满屋的珍禽点了点头，又捋着小胡子看着地上昏死过去了的胡莉耶。

“做得好，My birds...”

......

安全屋内，桑衫特意加快了脚步走进房间，看着显然刚刚睡醒不久正端着一杯意式浓缩咖啡的堕星，桑衫谦逊的鞠了个躬。

“堕星阁下，眼线的消息传回来了。”

堕星闻言，将手中的小咖啡杯放回桌面上。

“哦？”

他说着低下头同时十指相扣，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动手可真快...是谁下的手？”

桑衫点点头，不由得面露惭愧之色，这一路走来为了确保更多远大的利益他与堕星早已孽贯满盈，但这并不代表他忘记了如何成为一个人类。

“回阁下，是驯兽师。”

“哼哼，很好。”

堕星点点头，眼神复杂的望向桑衫。

“我们的眼线跟上了吗？”

“跟着呢，一群珍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不容易跟丢。”

桑衫这样回答道，只见堕星一把掀开身上的毯子站起身来，同时伸手拿起桌上的白犀牛转轮枪！

“很好，让他们持续报告驯兽师的方位，同时集结两批人手按之前的计划行事，你先跟我走。”

桑衫一挥手拔出腰间双枪，用枪管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十字。

“阁下，我们去哪？”

“去做胡莉耶女士之前说过我们擅长的事情。”

堕星一马当先朝屋门走去，桑衫则紧随其后。

“传递消息。”

“阁下，属下还有一事担忧。”

“嗯，说说看。”

堕星看着桑衫忧郁的表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以那家伙对动物的控制能力，鸟瞰之下我们的眼线恐怕很容易被发觉，我担心...”

“大可不必，就是要让他知道。”

在桑衫震惊的眼神中，堕星俊美的面貌在壁炉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上次在我的CLUB吃了那么大的亏，估计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

“呜...我在哪...”

胡莉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但出于强大的职业素养，她在一瞬间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OhMy lady”

在她面前的阴影中，驯兽师背着手迈着犹如话剧演员班夸张的步伐走了出路，此时的胡莉耶已经发现自己被迫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而双手和双脚都被极粗的麻绳妥善捆绑了起来。

并且最令人不能忍的是，自己心爱的左轮手枪竟然被卡在那家伙腰带上！

胡莉耶狠狠地咬了咬牙。

“你是？”

驯兽师闻言，当面做出了个夸张的欧式宫廷礼。

“在下穆恩大马戏的主演，人称驯兽师。”

“驯兽师...”

这名字一入脑海，胡莉耶瞬间回想起了当时街头老者所说的话。

“如今的F市中能存的下这么多猛禽和一只银背猩猩的地方，会是哪里呢？”

本来胡莉耶打算以那老者的思路为线索对银行劫案进行调查，但随之而来的M CLUB袭击案件和张鸩的回归都过于突然了，自己竟然耽误了这件事情。

“该死，银行抢劫案...M CLUB的刺杀...都与你有关！”

驯兽师听完毫不避讳的用力点着头。

“嘻嘻嘻，总算反应过来了，但其实这样说不准确...”

他说完，伸出手捋顺着嘴上的两撇小胡子。

“并不是有关而已，而是主犯！”

胡莉耶冷冷的看着驯兽师，同时思考着在此状态下是否有逃脱的可能。

“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个说起来就很为难了”

驯兽师说着，伸手在口袋了掏出了一只小遥控器，同时说着。

“我热爱我的动物朋友们，想为他们找一个永远平静安乐的家，好不容易相中了不错的地址，但是经费上却有点...囊中羞涩。”

他说着按了一下遥控器上的按钮，随即胡莉耶所在环境一瞬间亮了起来！

“刚好，在F市有人很欣赏和我的表演，所以特邀我来这里进行几场演出，刚好能助我筹集经费，而我已经有不少朋友永远葬身在了F市，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因此我们绝不会退却！”

虽然灯光只照亮了有限的区域，但随着眼睛逐渐恢复了明亮视线，胡莉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只巨大的帐篷中，面前宽大的观众席上空无一人，而她在家中穿着的那身衣服也不知跑哪去了，竟然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被换上了一套马戏团小丑戏服！

“没错，今晚的你也并不是观众...”

胡莉耶又羞又怒的低下头跺了跺脚，驯兽师则趁此机会动作轻柔的从她身边走过，还在她头顶上放了一只苹果！

“而是大马戏节目之一。”

“嘣！”

他话音刚落，一声枪响便在空荡的马戏团帐篷中响起了，而胡莉耶头上的苹果被应声打碎！

“呃...见鬼！”

胡莉耶急忙目视前方，她这才发现在帐篷边缘始终没有被灯光点亮的漆黑阴影中，一只手持大号左轮枪的银背猩猩胳膊撑地走了出来，而那枪口还冒着一丝硝烟。

胡莉耶看到那猩猩身上有不少类似于超小口径子弹留下的伤痕，应该是新伤，但已经被妥善处理过了，但它左眼上的伤势似乎已经不可逆转了，此刻就连瞳孔都变成了接近失明的浑浊乳白色。

而它刚刚单眼瞄准用手枪打碎了自己头上的苹果...

“欢迎来到穆恩大马戏，我亲爱的胡莉耶探员小姐！”

那枪声似乎唤醒了马戏团中的另一个世界，四面方阴影里皆传出个这种各样的鸟啼兽鸣，悉悉索索的暗中移动隔绝了文明都市的气息，而它们好似各有情绪，却最终混合成一片动物世界。

驯兽师站在台前对着那浓厚的阴影摊开双臂，他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着某种力量，又好似一位远古森林中的王者与守护神。

“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其他来宾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