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霁后来走的也悄无声息,没人知道他在五月十五的夜晚曾经来过萧国公府。
而萧昀漱因着拿到了徐霁给的团扇,兴奋的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第二日,长公主来瞧萧昀漱的时候,发现女儿眼下青黑,刚想问些什么,却发现女儿手里有一柄绣完了的团扇,心下了然,也终于放下心来。
长公主一是放心这团扇终于绣好了,二是心疼女儿为了这团扇将自己熬成这般,三是觉得这团扇绣的好,心里觉得女儿往日不过是没有灵感,瞧瞧这绣的,大半个建康城的小娘子都比不上。
萧国公府在大婚前最担心的事情就这样被解决了。
大约是春日来临,圣人又起了做媒的心思。
这次的媒倒是在大家意料之中的,因为圣人是给萧国公世子萧映淮与庆安公主高泌赐婚,这是全建康城早已心知肚明会做的亲事。
唯一伤心的,也只有谢胥。虽然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真到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是会有难过的。
因着今年建康城的春天来的迟了些,到五月下旬,朱太妃于归园中的石榴花才盛开,所以今年的春日宴,便是在五月二十五才举办。
谢府。
“哎呀呀,这春日宴的帖子竟下到咱们谢家了呢!”喜莲举着帖,一路大声嚷嚷着便进了西院。
李氏早就听到喜莲的叫喊,她面上没显现出什么,但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
自己来建康城不过一年,连朱太妃这样的贵人都将宴帖发到了自己家来,这可不是个值得高兴的事儿么。定是朱太妃晓得自家的阿胥是个好娘子,所以才发来了这样的宴帖。
阿胥定是要配个什么王爷皇子的才合宜呢,那什么订了婚的萧映淮不过是个国公世子罢了,她李氏可瞧不上这样的女婿。
李氏正幻想着女儿未来的富贵场面,喜莲便将那帖子呈了上来。
李氏不怎么识字,她又想在侄女面前显摆一番,便将李婵儿与谢胥都叫到了西院,让识字多些的李婵儿来念一念这春日宴的帖子。
谢胥跟着李氏,也没有读书的机会,萧明漪嫁进来之后,谢胥才能跟着这位嫂嫂略识得几个字。
但她往常大部分时间还是跟在李氏身边的,所以认得的字,并不是很多,所以这春日宴帖子上写的东西,谢胥也是看不懂的。
但李婵儿看得懂。
李婵儿看完之后简直想要发笑。
这帖子哪里是下给他们谢家的?上头明明白白写了,邀的乃是萧国公府的肃安郡主,兰陵萧氏的六娘子,同他们谢家没有半分关系。
春日宴虽然常邀的是那些未婚或即将成婚的娘子郎君,但像萧明漪这样出身贵重又总夺魁首的出嫁娘子,也是会被邀请的。
可是,李氏母女不知道啊。
李氏母女也看不懂啊。
李婵儿想到她刚刚落选时,李氏那失落的神情,分明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没能实现她想要的价值,觉得自己不值钱了。
李婵儿想到她这些时日每天对着李氏溜须拍马,李氏仍然总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李婵儿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给谢育下药,失败了之后差点儿被谢育赶出去,最后落得了这个禁足下场的窘境。
这是个多么好的时机!
于是李婵儿皱着眉头道:“姑母,我也只识得几个字而已,上面的许多字我都瞧不懂。听说表妹前些时候一直跟着表嫂学字儿的,表妹聪慧,必定能看得懂。”
谢胥有些为难,她哪里看得懂这帖子上写的什么。
李婵儿也看得出谢胥是看不懂的,所以她又道:“不过我觉得看得懂看不懂都没什么关系,这帖子都发到咱们谢家了,自然是要邀请我们阿胥表妹的呢!阿胥表妹花容玉貌,说不准就在这春日宴上觅得良人了呢!”
李氏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正是她想听到的话:“说的对,我们阿胥定能在这春日宴上找个好郎君!”
这帖子就这样被留在了西院,没有人向东院汇报这事儿。
虽然喜莲那日叫嚷的声音甚大,但因着萧明漪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常常一睡一天,周围婢女都在屋内侍候,所以东院竟没一个晓得这事儿的。
五月二十五很快便到了。
五月二十五的早晨,谢胥早早就被李氏喊起来梳妆打扮,李氏的目的,就是想叫谢胥能在春日宴上找到一个金龟婿。
谢胥对这样的事情其实并没什么兴趣。
她前几日才晓得自己恋慕多年的萧映淮已经与庆安公主订亲,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结果,但是真到了面前,心里头仍然很是难过,又哪里有精心打扮去与什么郎君相亲的心思。
可是李氏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
于是谢胥便被李氏打扮的花枝招展,带去了朱太妃府上。而李婵儿借口自己身子不适,没有同她们一起前往。
李氏心里还高兴,得亏这李婵儿没去,不然还要抢阿胥风头的。
当李氏掏出名帖的时候,太妃府的仆从看了看名帖,又看了看李氏母女俩,直接便叫了侍卫将两人押下。
李氏可没料到还有这么一遭。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这群蠢仆!没瞧见这帖子么!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方才还一直笑脸迎客的仆从如今寒下脸来,也颇有几分唬人的气势:“我正是瞧见了帖子才如此!帖子上请的乃是肃安郡主,你二人是何人?竟敢偷了郡主的帖子,妄图混入春日宴!宴中有多少贵人,你们晓得么?万一冲撞了,那是多大的罪过,你们明白么?”
李氏才不吃这一套:“我乃是你口中这郡主的婆母!你今日如此羞辱于我,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来建康城一年有余,李氏也算是做了一年的贵太太,但她骨子里的乡野气,却半分都没有消减。
而站在一边的谢胥,再次感受到了一年前马球会场前的那种难堪。
但她知道,她没法子拦住母亲的,母亲是谁的话都不肯听的。
那仆从听了李氏的话,也并没有半分畏惧的意思。他是太妃府的人,他的职责就是审核一切进出太妃府的人以保证朱太妃娘娘的安全,怎么可能让一个拿着别人帖子的不知来路的老妇带着她浓妆艳抹的女儿随意进出太妃府?
谁知道这老妇是不是偷了郡主的帖子,带着她不入流的女儿想要攀个高枝儿呢。
再说了,他是太妃府的人,职责所在,就算这老妇真是肃安郡主的婆母,也万没有因此怪罪自己的道理。
“若真是如此,为何郡主未同你二人一道前来?”
萧明漪自然是不可能来的。
李氏就是故意避着萧明漪的。她对萧明漪不愿意让谢胥嫁给萧映淮的事情耿耿于怀,她就是想让谢胥今日找上一个贵重多了的皇子皇孙做郎君,来日给萧明漪一个“惊喜”,叫她悔不当初。
她又怎么可能专门把这事儿告诉萧明漪,让萧明漪“阻拦”自己?
更何况,她就算说了,按着萧明漪那清高的样儿,也不可能愿意给阿胥撑场面。
所以她自然是没有与萧明漪说过这事儿的。
李氏支支吾吾没能说出个理由的样子早就映入了那仆从的眼帘,仆从心下了然,这帖子,定然是这老妇偷的,不然为何会如此心虚呢?
所以他立刻命人将李氏母女抓了起来。
眼看着她二人就要遭一场灾祸,一队奢华的车驾出现了。
车驾中还有一个特别突出的骑马的郎君。
那是萧映淮。
车驾马车中坐着的,是庆安公主高泌。
萧映淮是那么显眼的一个人,几乎是他一出现,谢胥就发现了他的存在。谢胥又看了看自己的情状,恨不得钻到地底下。
他那么耀眼,自己如今却如此丢人,谢胥实在是不想以这种形象出现在萧映淮面前。
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看向他。
她看见他以她平生见过的最温柔的神色,扶着一个女郎下马车。
她看见他以她平生见过的最珍惜的神色,看着那个女郎。
她看见他以她平生见过的最小心的姿势,护着那个女郎往自己这里走来。
可是他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这样也挺好的。谢胥想。
但李氏却不这样想。她大声喊道:“萧世子,您瞧瞧这恶仆,是如何对我的!咱们两家,可是亲家!他在打我的脸面,就是在打你们萧家的脸面。”
这时,谢胥看见萧映淮回过头来,看着她与她的母亲,神色很快就从方才的温柔,变成一种疏离而冷漠的样子。
“哦,李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那样看着自己,谢胥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脸,全在此刻丢光了。
自己灰头土脸的被压着跪在地上,脸上还化着低劣又难看的妆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什么漂亮的款式,谢胥一点儿都不想让萧映淮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身边的女郎,仪态娴雅,穿着极华丽的百鸟朝凤广袖月华裙,头上还有贵重的发饰。可是这一身在那女郎身上并不显得突兀,也不显得老气,只会叫人觉得这女郎贵重又端庄。
谢胥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叫身边有如此佳人相伴的萧映淮,看到现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