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大军转眼就奔至了近前。
浩浩泱泱,如山洪,携着灭顶之姿压来。
马蹄隆隆,大地颤动。
右耆王且莫舆昂首嘶吼“攻!”
身后密密麻麻的匈奴咿呀呼喊着一拥而上,狼奔豕突,气势汹汹。
平头关外黑压压一片,瞧得众人脸皮发麻,黑水如潮,仿似涌进了心底。
王柱子寒了脸,望口看出去竟然全都是匈奴!
太多了些。这已是近万人!
这不是劫掠,而是战争!
四千人众中有些甚至从未上过战场!
众人握紧武器,屏气凝神,天地间俱是哄哄蹄鸣和匈奴人冲锋的呜呀嚎叫。
寒风凛冽,霍武儿高高立于城头,大喊一声“战!”
一声连一声,城头重重“战”字传递开来,应和着咚咚擂鼓,驱散了众军心中的黑潭。
兵士们豪气顿生,躬身握矛。
此刻立于朔风中的霍武儿高壮似山,眯眼打量着城楼下滚滚如潮的黑水。
敌阵中隐约有几处缝隙可见。
一声哂笑,却原来不止沮渠壶衍和尸逐权踶,另还有两方卷了进来。
那么,今次,他该杀谁?
待放得来势汹汹的匈奴骑兵们近前。
陈二全一声令下:“搭!”,垛口墙下众军士齐齐拉弓满弦,整齐划一。
“射!”,令毕,箭矢纷纷如流星,顶着朔风离弦飞出。
随着噗噗乱响,铁箭穿过皮裘入肉,人落马鸣。
冲锋在前的匈奴骑兵纷纷中箭倒地。
匈奴军士骑射极佳,双手放开缰绳任马奔腾,反手利落抽出箭矢,瞄准城头,搭弓开弦,立马回击。
虽垛口墙可做抵挡,亦有兵士在匈奴人精准的骑射下中箭。
这档口,第二轮箭雨已备好。
两方击射三轮,匈奴终是近得前来。
有人驾马欲从两侧顺坡而上,翻越城墙。
大部分人已纠缠一处,如一柄黑箭直直插向了巍峨高耸的城门。
城墙上受伤倒地的兵卒很快被新的人换上。
战场呼和惨嚎一片。
箭矢乱飞,铁器轰鸣。
匈奴人在撞击城门了。一下一下,咚咚如擂鼓。
城门内架起了拒马栏,尖刺面对城门,栏后众兵半蹲,举盾,盾后长矛于盾间间隙伸出。
巨大厚重的城门被击得如涌泉,一股股往内开合。
抵在城门后人粗的楔形木柱被撞得不住滑动,在冷硬的黄土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木栅栏后的众兵士见状,数十人齐齐上前,有的用身体顶住城门,有的重新推回顶门柱。
一时间,城内众人仿佛那震动鼓面上跳动的水珠,随着哄哄的撞击声叮咣乱颤。
“砰”的一声巨响,几骑突出,沉重的大门向内轰然破开。
匈奴,来了!
…………
十里外,一众兵士背着箭筒掩在土坡一侧,伸出头细细打量左前方,侧耳细听。
身后是数百兵士安静骑于马上,马蹄不安踏动。
“来了!”有人低喊一声,众人心中一紧。
四周黄土随着震动轻轻飞扬。
匈奴破了平头关正策马奔来。
势如破竹。
轮到他们了,冯山死死盯住前方,悄悄举起右手。
土坡上箭尖闪耀。
匈奴人马阵前方,左谷蠡王都隆车在颠簸的马背上蹙眉,望了眼已经零星分布于众人中的部从,有些不安,这平头关破得仿似容易了些。
若真如此,怎的往日听闻驹连答久攻不下?即使人少,也不至于两年未破。
然来不及多想,刹那间匈奴大军便被箭雨笼罩。
好容易破了城门,不成想还有一拨埋伏。
被打得有些猝不及防,且莫舆恨得咬牙切齿,提气高喊“回击!回击!”
大军队末的尸逐权踶一众并未被驱散。
望了眼前方沐浴在箭雨下的战阵,又看了眼身后早已不可见的平头关远方。
尸逐权踶皱眉,缓缓放慢了马速。
他与霍武儿交手数次,从没在他手上讨得了好,今次怎么如此轻松?
一众部下见状,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缓下了马速。
冯山放完三轮箭雨,快速奔回,翻身跨马而上。高举右手长矛,喊到:“随我奔袭!”
竹甲碰撞,众兵低吼,群马翻上土坡,冲杀而下。
如一叶扁舟入湖,飘摇不定。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有哀嚎有狂啸。
冲杀过后,又有无数匈奴人落马殒命。
冯山左肩负伤,没有理会,领着马阵,似虹过云层,快速离去。
冲杀一轮,又被埋伏一次。匈奴大军虽还在狂奔,气势却是有些弱了。
都隆车一行渐渐退到了战阵中央。回首望着汉人骑兵跑远的背影,忙乱中,他环视了一圈,近万人,然则现今还有八千人左右,损失并不大。
可是,怎的就是有些诡异?
阵前的且莫舆杀红了眼,恨声咬牙,领着众军一路狂奔。
…………
二十五里外,兵士趴满了一个土坡。身后亦是骑兵重重。
梅七趴在坡上,眯眼细看,冯山那小子应该已经撤了罢,且莫要拼命为好,这一战,重头戏还没开场呢!
……………
大地上,尚有七千兵士在奔袭,然则虽是马蹄清脆,撼天动地,气势却远远不如来时。
又遭遇了一轮伏击,且莫舆被打出了火气,双眼血红。
一声狂吼,今日他且要看看奸滑的汉人如何惨死于他们的铁骑之下!
大军两旁的山势在逐渐收缩,军阵如楔,头部渐窄,向前飞去。
山坳中的下角村了无人烟。
两侧山腰兵甲森森。
石台上数层兵士整装待命。
渐渐的,林动了,有群群飞鸟被隆隆的马蹄声震出。
晋楚取下腰挎的长弓,看了眼冷阳,呵,果如霍大人所料,午时,匈奴来了。
待得山坳近前,尸逐权踶等众已是彻底挂在了队尾。
而都隆车也率众退到了大军阵尾。
村中老弱早已退至山顶。
战场甚远,声音透不上来。
魏廷儒背着算筹攀上大树,抱住枝干,探头向山下望。
匈奴大军已彻底收拢进了葫芦型的下角村。
仿如聋人眼中无声的天地,静默中,魏廷儒看见了阵阵箭雨齐射而出。匈奴人乱了阵脚。
两侧山腰旌旗同时摇动,接着是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密密麻麻的箭雨如瀑布般砸下。
两侧隘口狭小,无论前进或后退,匈奴人被挤在了葫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