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幕刚刚破出一缕微光,兵士们便推动涿弋将平城大门缓缓开启。
合着迎面吹来的大风,破晓中城外早已汇聚了入城百姓,众人有说有笑,言谈间蒸腾出阵阵白雾。
金蛋年岁虽小,跟随着霍大人亲历的战场却不少,现下已是负责平城南北城门戍守之职的伍长。
两名兵士速速抬来一张老旧的木桌置于高耸的城墙下。
金蛋扶着年迈的主记入座:“今日又要有劳主记了。”
老主记干这城口勘验的活儿已逾二十载,赵魏西任中郎将时,手下部属对他呼来喝去,怠慢已成常态。
哪曾想换得霍大人后,便连伍长都对他如此礼遇,不由得笑出了满脸皱纹:“金伍长莫要客气。”
夏侯颙一行牵马混杂在周遭百姓中。
严均不由诧异,此处的入城勘验不分世家庶民,具都混在了一个队列。
不仅如此,夏侯颙打量身边民众,那脸上有其他北境边城难得一见的欢颜。
这平城竟是有些中兴之象。
夏侯颙不由得被身后人挤得往前略走两步,入城后的街面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让人几要忘记身处北境边城。
不远处的告示下挤满了人。
有挑担的卖菜老农不识字,问一旁灰帽短褂做家仆打扮之人:“这告示上写的啥?”
家仆约莫舞象之年,挂着些倨傲之色:“上面说来春平城将被匈奴围困,嘱咐我等明年来春之前撤离平城,待得围困一解便可返还。”
四周轰的一下炸开了锅,民众一片哗然,见得热闹,人也越聚越多。
有新近搬来平城定居之人慌了神:“哎呀,这可怎生是好?我等便是听说平城安稳方才举家搬迁,这”
有久居之人安抚:“你莫要惊慌,按着霍大人告示之意行事即可,我等已两年未被匈奴来犯,有霍大人在,必会安然无恙。”
便是逃了命,也还有财,有人忧心:“即便我等躲避,那匈奴若是破城,家中笨重财物可该如何是好?”
家仆手一挥,安抚众人稍安勿躁,继续说道:“告示上还说,霍大人允诺保平城不破,我等只需带细软躲避两月即可。”
众人松了口气,霍大人既有此言那必是万无一失了。
望着周遭民众满脸的如释重负,夏侯颙蹙起了眉。
这满城百姓对霍武儿的盲从太令人心惊。
区区戍守武将竟令得百姓马首是瞻。
不仅如此,他怎知平城将被围困?
此外,凡有大战,领兵之人莫不密而不发,留得一城百姓作后备之用,以求戮力抗敌。
便是有那三弓床弩,放了满城百姓,他区区三千人又如何敌得过匈奴万军压阵?
霍武儿此举着实令人费解。
入城之时,瞧得民众情形可知他许是懂得治城之人,现下这举动瞧着又像个莽撞的。
夏侯颙领着众人退出人群,长街在望。
掏出怀中霍武儿的亲笔来信,夏侯颙不由得一笑,领着随从上马,也罢,且去瞧瞧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仅那汲郡的黑烟山庄新奇,这平城的霍中郎将也很是有趣。
百里之外的定阳密林中,一众兵士手持长刀,边砍边行。
奈何荆棘丛生,便是身着皮甲,连日的搜寻也防不住偶有划伤。
有兵士不耐,奋力砍着面前枯枝:“王伍长,我等漫山遍野寻那劳什子黑水何用?怎的匈奴不打跟着女子瞎跑?”
王柱子没好气的一掌拍去:“要你做便做,怎的如此多话!”
虽则他也如此想来,但宣之于口也得分地方不是?
他不由朝身后不远处身着缚裤,面覆白纱,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装扮之人望去。
见她直直看来,略有心虚的回了头,也不知听见与否。
也罢也罢,总归是霍大人之令,暂且便由着她驱使罢。
那一掌拍得不疼,小兵学了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王伍长,我等好端端的被指派给贵女,可是可是霍大人看上了那女子?”
下角村一战中三弓床弩乃云九娘带来的消息在军中也只寥寥数人知晓,王柱子也是其中一员。
平白便被指派给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子,也莫怪众人有此猜想。
往日怎的没发现这小子这般猥琐?
王柱子不由又要一掌挥来:“去去去,边儿去,快些干活,再瞎闹有的你好果子吃。”
小兵知王柱子素来大大咧咧,也不以为意,猴子般敏捷的跳了开去。
众人正闹将间,前方密林中传来高声呼号:“找到啦!是黑水!”
山林高耸,群木掩映。
群山环抱的山坳中却寸草不生。
云翡喘着粗气从远处的密林中钻出,抬头便是一亩见方,平滑似镜的黑潭,不由得笑眯了眼。
这处可比那黑烟山庄后院的黑潭大了许多,已有雄浑之势。
云翡轻疏了口气,那本名为山川志的游记诚不欺她。
不枉她几日来将八百兵士撒开漫山遍野的搜寻。
既此处已寻得,那便该去高奴了。
云烟墨和云烟油太过惹眼,要不得几日便会被有心人盯上,她要在各方势力还未醒转之时将这几处牢牢握在手中。
分秒必争,半点儿都耽误不得。
云翡转向王柱子:“且劳烦王伍长派两百兵士守住此处,”
继而又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递给身后望着巨大黑潭出神的阿痴:“你将这封信送与定阳城中客栈的金汐金铃后便领他等去府衙,便是耗费再多也要将此处买下,切切勿忘。”
阿痴低垂清冷的眸子,长袖垂落,木然接过,道了声好。
云翡一笑:“得君一声好,我便可放心前去高奴,”
复而又转头看向一汪静潭,眸中星光璀璨:“阿痴,制心一处,无事不办。九娘受教了。”
阿痴低头看着面前女子,狭长的眸子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黑潭,佛偈他不懂,他只求名。
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