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孙定年就不太一样了。
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现在已经七扭八歪,还散下了许多头发,衣领皱皱巴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加上微微颤抖的身躯,萧月生只觉得他好像经历了生死一战的样子。
没想到竟就这样追上了月儿师妹,他先是呆愣了一会儿,待一会儿缓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弄了弄自己的发型着装,而后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兀自撇过头去,不说话。只是手还牢牢抓住了南风的袖子罢了。
南风没有丝毫的愧疚,只对着萧月生和贺连州道:“马上就要进入东瑜境内了,我们暂时先休息一阵吧?”
贺连州不说话,他都很随意。
“无妨,南风师兄。”萧月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和孙定年吃不消,可她觉得也还好,不好意耽误大家的行程,便继续道:“西瑾的事儿刻不容缓,我们还得尽早赶过去才是。”
连萧月生都这样说了,自然是没有人反对,四个人两把剑就毫不停歇的继续赶路,很快便到了东瑜的国都尚京。
他们在城外的小树林里落脚,孙定年刚一双脚落地,还没来得及好好同他的月儿师妹讲话告别,那几个人就又腾空而起,很快便离着他很远了。
虽然心中憋闷委屈,他还是仰着头喊道:“三皇子,你们可要早些回东瑜!”
声音刚刚发出来,便消散了,谁也不明了少年那点怀春的心思。
天近黄昏,萧月生一行人便寻地方落脚,南风本来想要寻一处树木丛生的林子,在树杈上睡觉也好提防野兽,三个人再轮班站岗扛过一夜也就好了,明日再行几个时辰也就能抵达西瑾的国都武阳城了。
可是当萧月生随意说了一句“为什么不寻一座小镇找个客栈?我们又不是没有银钱。”而后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子之后,南风瞬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乎,住宿条件立刻从风餐露宿变成五星级酒店,萧月生知道她的乾坤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这可是原主亲自放进去的。
既然有,那就花呗!
不仅有了住的地方,三个人还好好吃了一顿饭,赶了一天的路,就算是有修为在身,大家也都多多少少有些疲惫,尤其是修为最低的萧月生吗,恨不得赶紧泡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所以吃饭的时候难免有些着急。
而其他两个人,一个是皇子出身,自然用餐时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一个是天之骄子,自身气场就在那里,哪怕他用手抓馒头,瞧着也是那么斯文。
相比之下,她简直没法儿入眼。
玉球在桌子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啃着萝卜,瞧了一眼南风,暗自摇了摇头:吃得太做作;看了一眼贺连州,皱紧了眉:吃得太刻意。而后视线扫过了正在夹菜的萧月生,小娃娃眼睛亮亮的,好像是觉得那道菜甚是好吃,便忍不住一筷子一筷子地来回夹,放进嘴里嚼的时候,好像在吃什么天宫珍馐似的,水汪汪的眼睛微微眯起了,一脸享受。
玉球满意的点了点头,咬了一口萝卜,慢慢咀嚼起来,这口萝卜好像,别有一番风味。
“好可爱的兔子!”一道声音吸引了萧月生的注意,她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白衣的少女,模样生得倒是好看,但是与她比起来显得就有几分寡淡了,倒像是个温婉的女子——如果没有她刚刚那一嗓子的话。
“你是在说我的兔子吗?”萧月生放下筷子,心里微微觉得不妙,便将玉球抱在怀里,仰着头看她。
“你这兔子,多少钱?”那女子正问着,萧月生便看见后头有人跟了上来,看样子应该是她的护卫或者仆从什么的。
“这兔子不卖的,若是喜欢兔子,姑娘还是另寻一只吧。”她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可是那姑娘一看见她的长相,顿时便换了副颜色,脸上略有微怒还有几分嫌恶:“怎么?难道这世上还有银子做不到的事儿吗!”
“银子虽好,可毕竟是身外之物,我这师妹宝贝她的兔子宝贝得紧,姑娘还是莫要强人所难。”南风放下筷子说道。
那姑娘看了一眼南风,有些狐疑:“怎地你看起来如此眼熟?”
南风礼貌一笑,并不应话。
闻千芷细细回想了一番,却还是记不起南风。她暗暗打量了的这一行人,那个姑娘美得明艳,明明是看着讨喜的样子,可她偏能让人联想到宫里那个妖艳贱/货,没由得叫人喜欢不起来;那个穿着石青色衣裳的公子生得真是好,可偏偏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才不会自降身份去和他说话;这个白衣公子看着实在面熟,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了。
“公主,咱们该回去了。”闻千芷身旁的人低声提醒道。
可她偏就不想回去,那只兔子确实可爱,白花花的,身上的毛毛看着就柔软,若是能抱在怀里,是不是就像抱着云朵似的呢?
但她更想因为什么别的什么事儿,最好能给忠义侯府找些麻烦才好呢,虽然这样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但她必须要明明白白地反驳这门亲事!
谁都不想嫁给一个靠祖上蒙荫的瘸子吧!
想到这里,她便更不依不饶了:“宝贝那只兔子?难道你不知道兔子是吃青菜的吗?你给它喂萝卜,不怕给它吃生病吗!”
闻言,萧月生这才看向了自己怀里的玉球,摸了摸他的头顶,有些诧异道:“怎么,原来你不喜欢吃萝卜吗?”
玉球此时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没法儿开口说话,只是咬萝卜的速度明显快了些,惊得闻千芷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怎么会有兔子爱吃萝卜!
萧月生抬头,一脸认真:“你看,我家玉球就是爱吃萝卜的。”她摸着他的背脊,“只有我才能知道他的喜好和心思,旁人是不晓得这个别扭的小家伙的。所以姑娘,纵使这世间有千千万万只兔子,但是属于我的,就这一只,所以莫说多少银钱,哪怕你愿用性命来换,我也不会答应。”
闻千芷说不出话来,看着玉球打量了许久,怎么也瞧不出端倪:明明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啊!怎地好像通灵性似的?
“公主,我们真得回了,一会儿侯爷该着急了。”她身侧的人又在提醒道。
闻千芷微微有些不耐烦,扭头道:“知道了!”说罢,自己便率先气哄哄地冲了出去。她今日真是冲动了,丢尽了脸面!
萧月生眉眼弯弯的,抱着玉球一阵亲昵:“你这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说罢,便起身道:“南风师兄……连州,我先回房间了,明日何时启程,你们叫我就好了。”
“劳累了一天,你应该是累了,早些休息去吧。”南风道。
贺连州放下筷子,刚刚那件事他整个人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现在他虽面上不显,心里却不禁冷笑:小机灵鬼?那个笨丫头恐怕还不知道,她其实才是一只手无寸铁的傻兔子。
瞥见南风的目光,他淡淡道:“刚刚那位姑娘并非恶人,南风师兄,想必也知道吧?”
南风一惊,眸子微微眯起了,他看向贺连州:“我原本觉得你就是心性冷淡一些罢了,没想到你还有火眼金睛。”他也没想隐瞒,继续道:“故人的妹妹罢了,小时候的玩伴,面上虽跋扈了些,心里却是好的。”
贺连州不再和他说话,兀自上楼去了。
南风挑挑眉,搭在桌边的手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目光看着贺连州刚刚的位置,若有所思。
闻千芷乃是西瑾这任国君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现任西瑾君王闻千芾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可自从他一次狩猎偶然捡到一个女子之后,一切就都变了。红颜祸水,君王颓靡不说,不知从何时开始,体力强健的青年的身子就每况日下,现在甚至只能勉勉强强上个早朝罢了。
帝王还年轻,所出子嗣不多,皇后膝下也没有嫡子,各方势力便都开始蠢蠢欲动,他为了稳固朝政,便把自己的亲妹妹指给了忠义候梁俶,现在名义上是许她出宫游玩,实则是来培养感情罢了。顺便能哄得他带兵回武阳城才好,这样帝王手里的底牌,才更能叫他自己安心。
毕竟忠义候虽然是个瘸子,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瘸子。
他可是个,手握重兵的瘸子。
萧月生让店小二帮忙烧了一大桶热水,而后欢欢喜喜地去有些逼仄的房间里唯一的一扇屏风后头泡澡去了。
她这次聪明的没有叫玉球,浴球浴球,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喷,再丧心病狂地拿他搓澡可如何是好?这么想着她却笑出了声,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好像她没有在洗澡,而是在玩耍嬉闹。
修为低的人就是缺少那么几分警觉,以至于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后的那扇屏风对着的床榻上,那只刚刚被她夸赞过的兔子,变成了一个谪仙般的人。仙界仿佛不够好,他偏偏坠入了凡尘染上了俗气,斜倚在榻上,一手支着头,胸前的衣襟微微有些凌乱,眸子紧紧看着那扇廉价的屏风,眸子里的光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