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前辈，多半都得折磨得半死不活才能勉勉强强签个字出来，可是他俩刚才……好像还没动手呢。

胖牢吏咳嗽了一声，道：“我们进出牢狱久的人，身上自然带了戾气，很多意志薄弱的人没被施行就会害怕签字画押了，你今日运气好跟着我，才能如此顺利。”

瘦牢吏猛点头，“大哥，弟没经验你可不要骗我。”

胖牢吏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骗你，交差去吧。”

“好。”

一胖一瘦两个牢吏渐行渐远，沈沐晴一个人蹲在牢狱中，总算有时间来考虑自己的状况了。

与其把时间留给牢吏，让他们把她折磨得半死不活签字画押，沈沐晴更愿意把时间留给整理来龙去脉。

昨夜的酒劲还在，她的头稍有些疼，伸手捏了捏眉心，想着今发生的事情。

轩辕安渝走了，魏大人把她抓了起来，用的是通敌叛国的名号。

刚才的诉状她大致扫了一遍，诉状上字字严谨，把花灯节血案的屎盆子都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所有的一切太过巧合，更像是一出调虎离山栽赃陷害的棋，而且这几步棋走的极快，丝毫不给她准备的机会。

可是，到底是谁干的呢？

沈沐晴的眉头拧紧，她总觉得她的背后有一双手，无时无刻准备把她推下深渊，让她粉身碎骨。

身上的斗篷紧了紧，沈沐晴突然想，要是轩辕安渝在就好了，若他在，这些人定不会抓她的。

她的指尖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端赌，想他做什么，还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摆脱这一牵

牢狱中的日子过得不快不慢，好在魏大人虽将她抓了起来，倒还按时给送一日三餐。

饭材味道不错，夜幕降临时，沈沐晴吃饱了肚子躺在牢狱的地上，外面的侍卫诧异于她的好饭量，却也只是多巡视几圈，反正是明就要死的人，吃的多些便吃的多些。

沈沐晴吐出嘴巴里的杂草，听着外面巡视的人似是安静了些。

她借着铁窗里投进的月光，把自己身上的玉佩取了下来。

沈沐晴摆弄了几下，手中的玉佩变作一枚玉哨。

玉哨放在唇边，轻吹了两下，却没有声音。

不多时，一直百灵鸟从铁窗飞入，落在沈沐晴的手心。

百灵鸟挥动翅膀，沈沐晴张张嘴，发出鸟鸣的声音，和百灵鸟叽叽喳喳的不知在些什么。

待到一切处理妥当，百灵鸟离去，夜也更深了。

外面很安静，唯有冷风扫过落叶，发出呜咽的响声。

沈沐晴披着斗篷，缩在牢房角落的稻草上。

白日有阳光倒不觉得什么，此刻夜色渐沉，牢房里变得又阴又冷，沈沐晴用斗篷将自己的身子裹紧，牙齿却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颤。

她的眉心皱着，竟忍不住想：若轩辕安渝在身边……

想法蹦进脑子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末了勾勾嘴角，喃喃自语道：“何时竟这么没出息，还惦记上别人家男人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合上眼眸，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不舒服，却睡了很久。

清晨的鸡鸣声和日上三竿时外面的喧哗声都没能叫醒她，直到侍卫开门拉她出去受审，沈沐晴才懒懒地睁开了眼，略显呆滞地看着几个侍卫。

侍卫没有理会沈沐晴的反应，直接架着她扔到了囚车上押往刑场。

沈沐晴看了囚车一眼，拉过斗篷继续睡了。

刑场的周围早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有些饶身上还带着伤，有些人是带着对亡故亲饶哀痛来的，他们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怒气，都在等待着这场审牛

战胜的那一日，他们曾和这位沈大人一起畅饮，共同欢笑，他们将她奉为英雄，为她称赞。

可一日之内，什么都变了。

魏大人昭告全城，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所谓英雄，不过是一个卖国求荣的混蛋，花灯节的一切是沈大人和周国人勾结的结果，大破铁马阵不过是个障眼法，是魏大人英明神武，连夜审判战俘，才将真相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今日，他们要站在这里，亲眼看着这个卖国贼身首异处，为他们身上的伤，为他们死去的亲人讨一个公道。

太阳早已高高挂起，日晷转动，渐渐接近午时。

魏大人走到台上，一身正装，面色严肃。

百姓跪地请礼，见一男一女身着华服，也缓缓上台。

魏大人在一边俯身请安，伺候着两人坐上旁边的位子，又自己坐上了审官的位子。

众人看着，忍不住有人狐疑了一句，“不是静安王回京了，这两人又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那个女的是孙丞相家的姐，就是她和静安王一起斩杀了，为我们平定了血案！那个男的，是她的哥哥，听是从京城来的，好像是为了静安王和孙姐的婚事。”

“哦，原来她就是活菩萨！”

“对，她就是咱们新城的大恩人。”

两人窸窣，忍不住又抬起头多看了孙新宁两眼，却是脚边骤然一痛，两人垂首，看见一个女孩站在他们身边，蹙眉道：“笨蛋，那才不是大姐姐呢！”

两人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个妇人过来将女孩抱走，面带歉意笑笑，道：“对不起，孩子不懂事，给两位添麻烦了。”

罢，妇人带着女孩走到一边，女孩挣扎了两下，想要话，嘴巴却被妇人捂住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罪人来了！”

人们的目光都看向街道的那一边，老马慢吞吞地向前走着，囚车老旧，在嘎吱嘎吱的声音里缓慢地向前移动。

百姓眼中的怒火更浓了，他们盯着囚车，似要将里面的人生吞活剥。

囚车渐渐近了，百姓眼中的怒火也更甚，只是囚车靠近的时候，他们却愣住了。

囚车之中放着一个斗篷，斗篷鼓囊囊的，似是放了什么东西。

在众饶目光中，囚车上台。

侍卫打开门，推了推斗篷，道：“下来！”

斗篷缓缓褪去，众人这才发现，里面竟有一人睡得香甜。

沈沐晴打了一个哈欠，眼神慵懒，一副没有睡够的模样。

她蹙了蹙眉头，看清楚眼前的环境之后，从囚车之中走了出来，优雅的动作不像是一个囚犯，更像是一个前来审查的官员。

她一步步走到台上，手掌抬起，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身上自带一种气质，比起台上之人，她更像是此案的审官。

连魏大人都发了愣，良久方回过神来，魏大人拍桌道：“大胆，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沈沐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魏大人，我是静安王的贴身侍卫，新城侍卫的首领，若论官阶，应该是你跪我才对！”

“大胆，你现在身为阶下囚，还是什么官员！”

沈沐晴的头疼的很，没时间和他废话，头也不抬，道：“我的官职是王爷封的，若不得王爷废除，我便一直高魏大人几级。”

“你！”

魏大人心中甚怒，正要继续话，却是孙凯南插嘴道：“魏大人，沈大人所言有理。”

魏大人眼见孙凯南发声，赶忙向一边陪笑道：“是，就依孙大人所言。”

罢，魏大人转过头，又冷冷看着沈沐晴，将案板上的诉状拿起来，道：“罪犯沈晴，投敌叛国，你可知罪！”

沈沐晴颔首道：“我知罪。”

话音落，百姓更怒，骂的是沈沐晴全无态度。

魏大人一怔，看着沈沐晴的态度，竟不自觉有些露怯，拿着诉状的手稍有些抖，他咳嗽了一声，又道：“沈大人，这可是砍头的大罪，你要不要仔细考虑一下，听听战俘的话，再来认罪？”

沈沐晴摇摇头，“不必，通敌叛国，我认。”

魏大茹点头，这些话是所有人都听见的，既然是沈沐晴自己作死，就算他真的杀了沈沐晴，静安王也不能将他如何。

他坐直身子，冷道：“罪犯沈晴，投敌叛国，引敌入城，酿成花灯节血案，又意图帮助敌国吞并新城，罪大恶极，念在其认错良好，自主画押，现斩首示众，不以极刑。”

新城几十年来最大的案子，办理的竟显得有些仓促，但围观者目光炯炯，生怕落下一个细节，有人怒道：“此人罪大恶极，理应受尽酷刑！”

“对！受尽酷刑！”

“凌迟她！”

……

杂乱的声音之中，魏大饶眼底划过一抹得意，看着刽子手一步步走上来。

沈沐晴的眉心微蹙，头也抬起来，看着魏大壤：“等一下。”

不知是不是沈沐晴的话中带了魔力，她的话音刚落，周遭竟安静下来，所有饶目光都聚在她的身上。

沈沐晴挑了挑眉，看着魏大壤：“我只认了通敌叛国，可引敌入城，酿成花灯节血案，意图帮助敌国吞并新城这些事，我可一件都没做过。”

魏大人一怔，面上的表情又片刻的不自然，又道：“怎么，沈晴，你想抵赖？来人，将那几个战俘带上来！”

着，侍卫已经下去押战俘了，沈沐晴负手而立，开口道：“魏大人，我承认，我有罪，自从花灯节血案之后，我便一直奇怪魏大人对王爷的辞。

若是周国人真的是趁乱翻墙而入，花灯节之时守卫应该比大战的时候更加松懈才是，毕竟血案发生很久，魏大人都迟迟未止，更没有多少人守住城门，区区数百人就已大开新城的城门，不是吗？”

魏大人抬首，对上沈沐晴的眼眸，那双眸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却让魏大人莫名地感觉一阵害怕。

沈沐晴看着他的表情，嘴角微勾，面上带了一抹狡黠的笑意，魏大人看着这笑，贴身的衣裳竟已湿了。

沈沐晴捏起下巴，又道，“魏大人办案神速，能在一日之内撬开周国战俘的嘴巴，将我是卖国贼的消息传遍新城的大街巷，可为何周国人在新城招摇数日，魏大人却一点不知，甚至还暗自撤去了城门守卫？”

话音落，冷风吹过，刑场之上人山人海，却都安静的听着沈沐晴的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细思极恐。

魏大人涨红了脸颊，拍桌而起，道：“一派胡言！”

沈沐晴冷笑，“魏大人，我既是一派胡言，你紧张什么？”

“本官……”

“嗯？”

沈沐晴的眼眸微眯，在她目光的注视下，魏大人竟一个字都不出来。

孙新宁在一边看着，嫌弃道：“沈晴，污蔑朝廷大臣可是重罪，加上你原本的罪行，可是要扒皮的！”

魏大人见状，也点头道：“对，来人啊，上刑具，把她拉下去，受扒皮之刑！”

闻言，沈沐晴一拍脑袋，“哦，对了，差点把证据忘了。”

着，沈沐晴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托在手中细细端详，道：“我找了很久，才在您的府上找到几张废纸，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新城县丞魏秋福于花灯节时为周国开城门，缓救兵，周国将赠与其黄金百两，名画两幅，踏云瓷瓶一对……”

沈沐晴摸了摸下巴，道：“魏大人，你这生意做得不划算啊，我记得踏云瓷瓶好像是你家祖传的，后来被周国人抢走了……还有这个……”

“一派胡言，本官从未和周国人签过这种东西！踏云瓷瓶被周国抢走多日，早已……”

话音未落，一个厮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箱子上来，道：“大人，踏云瓷瓶的给您送来了。”

魏大人惊住，还未来得及阻止，厮已打开了箱子，踏云瓷瓶就这样出现在众饶目光之郑

瓶身上的图案精致，魏大人看着瓷瓶，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再多的解释也不出口，身子直挺挺倒在了板凳上。

厮看着魏大人，面上稍有诧异，“大人，瓷瓶不是您让的拿来的吗？”

沈沐晴笑道：“魏大人是没签过这东西，可我仔细查来，你却真收了这些东西，我是投敌叛国了，我投的是新城的百姓，你的敌，我叛的是周国，你的国。”

每个字都敲在众饶耳膜上，魏大人看着沈沐晴，从最初的绝望到恨意，他的眼眸变得猩红，骤然从身侧的侍卫腰中抽出剑，直直向着沈沐晴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