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本以为那夜里，春玉离开，便不会再来找我，

却没想到，在林府呆的第三天，春玉叩开了我的门

“小姐。”

她挂着面纱，那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沉寂下来，

只是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眸微闪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轻轻地搂过她

“你受苦了，春玉。”

她躲在我的怀中，小声啜泣道，

“小姐，春玉，春玉好怕啊。”

我安抚着，带她进屋，将她安顿好，

“不怕，小姐在，不会有人欺负得了你了。”

话音未落，她跪倒在地，

“小姐！不要为了春玉，伤害自己。”

我不敢用力，便扶不起来她，

“春玉，你起来！起来说话！”

“小姐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春玉执拗的跪在地上，任我说什么都不起来，只一句话，叫我答应她

“小姐，春玉不要你冒险，我不要恢复了！”

她扯下面纱，那张娇俏的小脸此刻尽是伤痕，

我不觉得半分难堪，只是心中无限的心疼，我紧紧地抱住她，

“春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是的，小姐，不怪你的。”她仰起头，看着我，

“小姐，不要用你的血肉，不要你受苦，小姐，春玉求你！”

手被紧紧攥住，泪水顺着脸颊滑下，遇到疤痕的沟壑，便分流开来

我抬起手，小心的擦拭她的脸颊，不要哭啊，我的小春玉

“小姐，其实没关系的，也不是很难看啊，不是吗？”

我扶起她，拍拍她裙摆上的灰尘，又将热茶端到她手心，

“我不害怕的，春玉，只要你能恢复过来，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

“这件事本不是小姐的错，不该小姐来承担后果。”

“叫我用这样的代价，我宁愿一辈子都如此！”

春玉性子软糯，可是在这件事上，她没有一点得退让，

她强硬的像是换了一个人，我总盼望着她不要那么孩子气，少哭点

可是真的变成这样，我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酸胀，

如果懂事成熟的代价这么高，我宁愿她一辈子都是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傻丫头

“小姐！你难不成还会嫌弃春玉吗？”

怎么会，当然不会

“那小姐就不要做此牺牲，好不好？”

她扬起脸，微微一笑，以前她总爱咧嘴傻乐，

如今，脸上的伤口太多，做不了大的表情，只能微微上扬嘴角，

“小姐，答应我吧。”

2.

我选择了不彻底的治疗方法，不知道为何，除了我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就连高僧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我不禁狐疑，

“大师，难道不希望我这么做？”

他笑了笑，“老夫，算了一卦，小姐若是执意为之，恐怕两人均有不利。”

事已至此，这话也没有什么辨别真假的意义了

“那不彻底的解法，是不是需要很多药材，都有吗？”

药僧拿出一张纸，

“这药方，老夫早就列好了，身后有太子相助，这药自然不会难找。”

他摩挲着药方，看向我，

“只是这里有一味药，实在是不好求。”

“什么？”

我看他一副劳神在在，故弄玄虚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却只能忍着问道，

“大师，有何高见？”

“这一味药，说难也不难，只是看柳小姐诚不诚心了。”

我真的是想骂脏话了，要是搞半天，法子没用，我真的会把你的天灵盖打开的

像是知晓我的心思，高僧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老夫自然不会蒙骗柳小姐。”

“只是老夫云游多年，得这一味药实属不易，必须柳小姐陪老夫亲自前去取回来。”

搞半天在你这个糟老头子手上，我按住作痛的额角，还是表现得和颜悦色，

“大师，要去多久？”

药僧伸出手，“十天。”

3.

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前一晚，轩辕翊找到我，

“要不要我派些人跟着？”

我摇摇头，将林楚月给我准备的东西放好，转过身看向轩辕翊

“太子殿下，多谢费心，此事大师既然只叫我一个人，想来只希望我一人前往。”

轩辕翊无奈地笑了笑，

“这老头的人品你放心，自然不会为难你，就是人有些不靠谱，没个正形。”

想起那人整天不修边幅，酒壶挂腰间的样子，的确不是很靠谱

但是，那种得道高人不都这种叫人瞧不上的扮相吗？

所谓人不可貌相也啊！

“既然如此，就祝你得偿所愿，一路顺利吧。”

4.

我们选择在清晨的时候出发，因着太子殿下的缘故，很轻易地便出了城

刚到城郊，药僧便朝我一笑，不怀好意地一笑，

“丫头，你和那个翊小子是什么关系啊？”

嗯？我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我瞧着他对你挺上心的啊，你们，是不是？嗯嗯？”

八卦这件事是不分年纪的，吃瓜这件事也是不分时段的

我叹口气，想着这一路山高水远的，聊聊天也不错，便道，

“太子殿下风月无双，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白雪，对他不敢有妄想，只是敬仰于他！”

这家伙一听有戏，便来了精神，笑言，

“那臭小子只是看着一副公子无双的样子，没那么矜贵的，都是假象！假象！”

哦？倒是头一回儿听到有人这么说轩辕翊，

“怎么会，太子殿下真的很温柔很贤明的。”

我假装辩驳，想套套老家伙的话，

药僧摇摇头，“非也，非也！”

拿出腰间的酒葫芦，“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5.

十年前，药僧还不是这副叫花子的模样，

那会儿，他是真正的得到高僧，仙风道骨，满目看破红尘的谪仙模样，

他受皇室邀约，前来为皇家祈福，

对待这样的高僧，皇家的礼遇非常周到，

药僧在皇宫过了三天衣食无忧，吃饭张嘴，穿衣伸手的日子，

然后终于忍不了了，只想着赶紧搞完仪式，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遣散了跟在身边的宫人，独自一人在御花园里溜达

皇宫虽好，锦衣玉食，但是自由被缚，漫漫人生，只在这宫墙之内，实在是无趣

“唉……”

想来自己不过是过客，都待不下去，那一辈子待在这里的人，若得不到皇上青睐，便只能困死在深宫之中了，

“你为何要叹气呢？”

药僧转过头，便看到一个少年站在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他自然知晓来人是谁，却还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小孩儿，你不懂。”

虽然有些惊讶对方没有认出自己，轩辕翊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药僧叹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然后拍拍身边，示意轩辕翊过来

“你觉得这花园好看吗？”

皇家的御花园聘请了专门的人打理，稍有差错，这些宫人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在这样的重压下，御花园一年四季景色不同，但依旧引人入胜

轩辕翊看向周围点点头，“挺好啊。”

药僧继续问道，“那皇宫呢？”

“也挺好啊。”

“那外面呢？”

外面？轩辕翊狐疑，“京城之外？”

药僧点点头。

“更外面的地方，我没有去过。”轩辕翊有些失落地说道。

“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猎场附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广阔的草原，真好看啊。”

药僧闻言，忍不住想笑，不过是一块草皮，还草原呢，

真正的草原，是真的宛如置身于绿色的海洋，入眼皆是草绿，

他们聊了很久，药僧难得有耐心地和轩辕翊讲起自己云游见闻，

那些山川河流，那些奇石怪松，那些有趣的人和事

“想出去看看吗？”

轩辕翊毫不犹豫地道，“想！”

6.

我们走了一天，临到客栈的时候，药僧的酒也喝完了

他将酒葫芦倒过来，嫌恶道，“什么玩意儿？这么快就没了啊？”

“丫头，去给我打壶酒来！”

他将那个油腻兮兮的酒葫芦递给我，

“不去！”

我率先下马，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栈

其实也不是有意地这般无礼，实在是这老家伙酒喝得太多了

酒精真的很容易伤脑子的，

听了他的故事，很难将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和故事里仙风道骨的得道高僧联系起来

若是这般模样，皇家脑子磕坏了才会叫他前去祈福

祈什么福？都成酒神吗？

对于我的不待见，老头也没气恼，自己优哉游哉地下了马，随我进了客栈

各自进了房间后，直到晚饭过了，老头还没出来

房内也是漆黑一片，敲门也没有应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

这老家伙不按常理出牌，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我有些紧张，便找到掌柜询问，

“这里头的人，出去了吗？”

掌柜摇摇头，“不会啊，晚饭前还叫人送了一壶酒上去。”

死老头真的是叫人不省心，

虽说没必要干涉他人喜好，但是这要是喝多了，指不定要耽误多久的行程

我走上去，大力地拍打着门，里头毫无回应

于是，我抬脚，一脚踹开大门，

借着月光，便看到老家伙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酣

“醒醒！醒醒！”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脸，对方毫无反应

嘴里念念有词，听不真切

我弯下腰，靠近，才辨别出几个字，

“错了，终究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