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也听到弓弦声。
回头正好看见朱瞻基的箭飞来,想也不想,撑住门缝,护在花荞身后,将有些恍惚的花荞,推出了门外。
跟着,他就要把门关起来,花荞一看不对劲,使劲撑着门缝不让他关门:“你快出来!”
“你……快走……我掩护……”小高并未松手。
“要走一起走!”
花荞伸手拉着小高手臂,要将他拉出来。
黑豆已经跑出来了,回头看见小高没跟来,也着急的回头,咬住他的裤腿往外拉。
一股血,从小高的嘴角流出来,可他却只顾朝着花荞微笑:
“我……不能……护你了……”
箭“叮叮咚咚”的射在门,花荞泪流满面,她现在可以想象,小高的背后早已插满了箭,他只靠着一股意念坚持着:他要护她走。
花荞哭着松了手。
门缝还是合不,黑豆不肯放弃,它的身体就卡在门缝里,咬着小高的裤腿,四肢撑地,身体后倾,鼻子哼哼着。
小高艰难的掏出它那个木头削的骨头,从门缝扔了出去:
“去!”
黑豆听见命令,放开小高的裤腿去捡木棍,再回头,门已经被小高用身体的力量,“砰”的关了。
花荞放声大哭。
黑豆呆呆的看着门,嘴里叼着的木棍掉在地。
一个蒙面人冲了过来,他捡起地的木棍,将花荞一把抱起,低声说:“快叫黑豆跟过来!”
是呼延锦!
呼延锦片刻未停,花荞赶紧掏出袖袋里的竹哨吹起来。
还在不停用前爪刨门的黑豆,听到命令,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着花荞跑了过去。
风中似乎传来小高的喘息:
不要回来了……
第一箭,是他射的……
马车,花荞抱着黑豆默默流泪。
黑豆舔舔她脸的泪,尾巴一下一下慢慢摆着,像要安慰她,又像在思考,小高为啥不出来……
呼延锦摸摸她的头,顺手将她托李赫交给他的碧玉簪,插在她的发髻。
万一出事,至少丐帮会帮她逃走。
“赶紧换衣服,城门肯定已经收到指令,别的门出不去了,我们从安定门走。”
他钻出去坐到车辕,让出地方给她们。
灿儿将包袱打开一看:
“孝服?”
花荞这才注意到,呼延锦也是穿着一身白袍。
三人换了衣服,头发也重新扎了,这才安心下来。
经过东直门的时候,呼延锦将她们换下的衣服扔下马车,很快,有花子过来拾起,抱着跑远了。
呼延锦搂着花荞说:“你放心,会有人去等着,找到小高的尸体后,把他运回三河县,在我们的地盘下葬。”
“他一直惦记着,你在他行弱冠礼的时候,给他取个字……”
呼延锦想了想说:
“他从小就是孤儿,教他武功的人,也不许他叫师傅,跟了我之后,又让他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还为我们丧了命……就叫’永铭’吧,他永远住在我们心里。”
“永铭?高永铭……”
黑豆半闭着眼睛趴在花荞脚边,听见’高永铭’,忽然坐了起来,“呜呜”的叫了两声。
花荞的眼圈又红了:“小高喜欢这个字呢。”
花荞不知道的是,呼延锦后来不止运回了小高的尸身,还到净房里,找到了他留在那里的宝贝,花有财亲自替他重新装回身,让他能完整下葬。
再后来,下葬那天,黑豆在坟前守了一夜。
经过东直门的时候,呼延锦就看见,城门已经关了。
“少家主,前面就是永定门,你们在前面的门洞下车,徐长老在那里等你们。”
李赫已经非常习惯,叫呼延锦的这个新称呼。
车里的花荞这才意识到,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是“呼延大人”和“长公主”。
朱瞻基向她射出那一箭,就什么都结束了。
呼延锦和花荞他们,在徐长老的安排下,进了送葬的队伍,李赫赶着马车,拉了一车陪葬品,也跟着出了城。
下葬有时辰,即便是关了城门,也会开门让他们出城,这是永定门的规矩。
等到有人向皇报告,在西直门发现花荞他们换下的衣服时,呼延锦他们已经一路向东,离三河县越来越近了。
马车直接驶进了宋庄大院里,这回是悄悄出门,没人知道少家主出了趟门,更没人知道,出门的表姑娘回来了。
直到京城恢复平静,县里的人才知道,表姑娘的哥哥病逝,她将他从京城带回三河县下葬,表姑娘也在三河县长住下来了。
“等到你俩都出了孝期,就赶紧大婚吧,可惜,阿爹可能等不到那天喽。”
花有财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自从算出七星连珠逢日食的时间后,他心里一直患得患失。
“阿爹,您真的要回家乡?留在大明,阿荞、阿荣给您养老还不行吗?再说,现在还有您的大儿子谨逸呢。”
花荞才刚刚过有父亲,有兄弟,还有恋人的日子,她可不愿意阿爹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花荣更是忧郁,阿爹说,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带过去,没有经验,也找不到依据。
“师傅,既然七星连珠要等到十月初十,我认为不用太早告诉苏掌柜,这人一时激动,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那倒是。我只是想,我们一起来的,回去的时候也一起回去……”
花有财背着手回房去了,花荞走过去,推着呼延锦的轮椅笑道:“少家主,我推你去看看风景吧?”
呼延锦开始享受他的轮椅了,他仰脸看了一眼花荞小声笑道:“我们往山边走,去鸽子屋,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海明过来接了轮椅,花荞牵着呼延锦的手,走在轮椅旁边。
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黑豆,看见花荞往外走,也翘着尾巴跟了出来。
小高不在了,花荞成了它认定的第一主人。
“我们已经把案宗丢到大理寺里,这几天,又不断有人去顺天府衙告状,我相信,你那位哥哥,已经快坐不住了。”
呼延锦笑着说:“他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不让他好过,只要大明百姓好过就够了。”
“我还没听你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事,现在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我只是替他挖了个朝廷的蛀虫。只不过挖得狠了些,挖到汉王的脚背了,就看他接不接得住。”
“挖蛀虫,这不是好事吗?”
“事是好事,但若是发生的时间不对,就会很难受,更何况,我们还不止一桩。”
“谨逸,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难道你早就想着这时候离开?”
花荞拽着他的一根手指头,在自己的手心画圈圈。
她越来越发现,她的师兄像终于云开雾散的大山。
不止是一座山峰,而是整个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