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锦每天都偷偷到这里来。
有时候,两人各自拿着本书看,有时候两人下五子棋,或者用院子里随处可见的石子,练飞石。
黑豆已经知道花荞“藏”在哪里,晚带它回庄,早它便独自从宋庄出来,绕很远的路,来到县城找花荞,每次找到她,都激动得像要将自己的尾巴摇掉。
日子像江水一样,波澜不惊的过去。
海平送来消息,说刘仕波在师叔卢太医的推荐下,已经进了太医院,跟着负责后宫的太医学习。
初雪那天,花荞她们悄悄回宋庄吃火锅,已经会满地走的云逸,突然踉踉跄跄跑到花荞跟前,笑眯眯的叫了声“娘”。
张樾大婚,整个京城的权贵去了谁不记得,谁没去,十个手指头能点完。
大哥英国公张辅,二哥中军右都督张倪,他自己又是皇身边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一门武将,婚礼当然是......豪气干云!
皇、皇太后也给新人送了贺礼。
花荞和呼延锦,是他们大婚第四天才在通州,见到的张樾夫妇。
“你们别再灌他酒,他从大婚一直醉到回门那天才清醒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兄嫂包办,他有多不乐意成亲呢。”
“怎么不乐意?我大老远回南京亲自挑来的......不过这和喝酒有什么关系?”张樾不以为意,给呼延锦、林龙枫倒满酒。
选在通州见面,是因为映雪生了个女儿刚出月子,林龙枫也不好出门。
兰溪看着映雪怀里的宝宝感慨道:
“我们一起长大的那群人,一些随风去了,留下的几个也都有了自己的生活。真不知道,那么多年的坚持,都是为了什么?”
程映雪一边晃着怀里打瞌睡的女儿,一边抬头答到:
“还不就是为了好好的活着。为老人,为孩子,最后才是为自己。”
做在呼延锦身边的花荞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阿爹是不是回到家乡了?阿荣到现在还是没有清醒......”
“替我爹看好了病的李大夫也不行吗?我爹现在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映雪之前推荐李大夫过去给花荣看病,还以为都是瘫在床,会有点相通。
呼延锦将手盖在花荞的手背,安慰她道:
“只要他还活着,不管清不清醒,我们都好好照顾他。说不定,他跟着师傅去了现代,将来某天还会回来。”
听去不可思议,可花荣的亲生父亲花有财,不就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吗?
呼延锦刚把花荞送回医馆,就看见刘仕波表情怪异的,在医馆门前探头探脑。
“仕波?你怎么回来了?”
花荞一下马车,刘仕波就冲前来,跪在花荞面前,痛哭流涕道:
“表姑娘救命啊!表姑娘,您大人大量,一定要帮帮我!”
花荞和轮椅的呼延锦面面相觑。
只听医馆里走出一人,笑道:“想不到,刘太医来请的人是您!”
“滕子俊!你怎么会来这里?”
几人进了医馆,陈大夫迎来,满面愁容道:
“表姑娘,仕波这次惹下大祸,莽莽撞撞把你推出去,我觉得风险太大,你还是想法推了,仕波自己惹的祸,让他自己去承担!”
刘仕波早没了以往的跋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到:
“师傅,徒儿错了,你救救徒儿吧......”
滕子俊受不了他婆婆妈妈,直接说道:
“事情是这样,宫里有孕的殷采女即将临盆,可突然出了状况,稳婆说,摸到胎儿是横过来的,一直没法......哎呀,我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就是生不出来。
宫里的医女和稳婆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为她转胎,效果却不怎么好。结果这位刘大夫就说,要把殷采女的肚子切开,把龙子拿出来。
这句话惹恼了皇、太后,要将他砍头。结果,他就说他有个师妹能接生,皇就让我押着他过来接他师妹。
皇说,若是谎话,将他和他师妹一起砍了。”
灿儿气愤的说:“你这不是坑人吗?自己的头保不住,还要将姑娘拖下水!”
呼延锦看着滕子俊,笑道:“还好是你来了,姑娘根本没有拜师,本来就不是他师妹,没必要跟他去冒这个险。
皇子是龙子,顺天命而生,怎能借人为利器而出?说这话,刘太医是说皇子来之不正,还是要给大明带来刀光血灾?
就算是圣准你如此,知此事之人,也必遭灭口。这就是殷采女命不该有此子。御医、医女、稳婆都无能为力,我们姑娘又有什么办法?”
呼延锦一席话,刘仕波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幼稚无知。
他原以为可以像花荞一样,为殷采女剖腹取子,只要保住龙子,他就是立了大功,自己在太医院的地位就稳了。
更何况,动手剖腹的人,是医女和稳婆,自己只是门外指导,出了风险也不用承担。想不到,一语引来杀身之祸。
滕子俊也不知花荞现在用的是什么身份名字,不敢乱叫,只跟着呼延锦的称呼,对花荞抱拳道:
“姑娘不必担心,你既不是他师妹,我只带他回去复命即可。宫里的规矩多着呢,谁不是小心谨慎?一天想着如何立功,也该他自食其果。”
刘仕波已知求生无门,垂头丧气的挺直了身子,跪着给师傅磕了个头,落泪道:
“师傅,您在仕波身花的精力都白费了,您的恩情,仕波下辈子再还......”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站在旁边抹眼泪的小七说:
“小师妹,这是我记的一些医案,送给你,若师傅讲的你记不住,可以翻翻。”
小七接过那本医案簿,哭得更大声了。
一直没说话的花荞走了过去,她平静的说:
“我跟你进宫。无论如何,我要先去看看,到底糟糕到什么情况。孩子是无辜的,就算不能剖腹,也许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她。”
呼延锦怎么也不会想到,花荞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什么:
就在三日前,马场迎来了第一个小生命。算着母马会在次日丑时至寅时出生,花荞便非要留在马场看生小马。
果然,寅初就有动静了,花荞他们和米青兄弟都围在马厩。
可出来了一些白色的胞衣后,只露出了个马头,没有前腿。米青皱眉道:“不好,是难产。”
只见他进了马厩,单膝跪在母马身后,让旁边的两个小伙子扶住母马的腿,自己则挽起袖子,伸手将小马的头又塞回母马肚子。
手臂也跟着伸进去摸了一下,抓到小马的前蹄后,他慢慢将前蹄和头一起移到出口,双手猛的一拉,小马便滑了出来。
湿漉漉的小马,一落地就开始挣扎着要站起来。
当小马终于能够四脚着地站起来的时候,花荞已将满脸喜悦的泪水,都擦在了呼延锦的袖子。
那毕竟是皇兄的孩子。
花荞,想试一试。